第200章 权烬(2 / 2)

“主君!”一声苍老嘶哑、近乎凄厉的呼唤在崔杼身后响起!是始终沉默如影的家宰齐默!老人佝偻干瘦的身体爆发出难以想象的速度和力量,猛地扑上前,用整个躯体挡在崔杼身前,死死抱住了他的一条手臂!仿佛要阻拦他即将爆发的、毁灭一切的冲动!老仆布满褶皱的脸上,涕泪横流:“主君!使不得啊!外面……外面是虎狼!您去不得啊!崔家……崔家的根还在啊!”

崔杼的身体被齐默死死抱住。他那双翻涌着海啸的眼睛缓缓地、僵硬地转动,终于聚焦在面前老泪纵横的老仆脸上。他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想嘶吼什么。但最终,所有的话语和力量都碎裂成无声的绝望。他猛地闭上眼。两行浑浊、带着铁锈腥气的液体,如同溃堤的洪水,混合着鬓角的尘土和汗渍,沉重地爬过他刀劈斧凿般的深刻皱纹,滚落下去!砸在冰冷坚硬的砖地上,碎裂!

他猛地挣脱开齐默枯瘦的手!不是冲出去,而是踉跄着,跌跌撞撞向后倒退!直到被身后的楠木座椅绊倒,沉重的身躯轰然跌坐下去!宽大的身躯陷在冰冷的椅背中,不住地颤抖。如同怒海中风雨飘摇的孤舟,最终被巨浪拍向冰冷黑暗的礁石。无声地,破碎地滑落在椅子里。

外面那吞噬血肉的狂潮声浪,震得梁柱簌簌作响的烈火崩塌巨响,女人孩童穿透烈焰的凄厉哭嚎……所有的一切,都在他闭上眼、泪水滚落的瞬间,隔开了一层。他被无形的、名为“父亲之痛”与“盟友绞索”的黑暗裹胁,溺毙在自己的王座深处。

灰紫色的天光终于刺破了崔府上空弥漫不散、混杂着焦糊血肉和灰烬的浓烟。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块,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深入肺腑的刺痛。

崔府宏伟的大门洞开着,沉重精雕的楠木门扇被砸开了几个狰狞的大洞,无力地歪斜在一边,露出黑洞洞的门内。门前的青石地面,深深浸染了一层暗红发黑的血浆,在熹微晨光下如同泼洒的浓墨。甲胄碎片、断裂的武器、撕扯下的衣帛残片,狼藉遍地。一只断掉的手臂孤零零地躺在石阶拐角,手指还痉挛地弯曲着。府门两侧曾是精美威严的石鼓,此刻沾满了喷溅的血点与烟尘,兽首模糊一片。

死寂。

卢蒲嫳踩着粘腻的血浆与一层厚厚的、踩实了的骨肉碎末混合物,自大门内缓缓踱出。他身上的锦缎劲装早已看不出原色,被大块大块暗褐的血污、烟尘和灰烬层层覆盖,糊得如同刚从污浊阴沟里爬出的异兽。脸上如同带了一张凝固的血壳,眼角、鼻翼、嘴角的沟壑都被血浆填满,干涸发黑。只有那双眼睛,在血污凝固的暗红背景下,灼灼如同两簇在灰烬里燃烧殆尽的磷火,闪烁着疯狂过后、带着无边疲惫和一丝残存冰冷的亢奋。

他右手中紧握着的东西在朦胧天光下泛着幽冷的金属光泽——一柄厚重的环首长刀。刀身阔大,刀背厚重。冰冷的弧度上,一道道交错叠压、如蛛网般密布的粘稠血槽已经干涸凝固。刀尖兀自缓缓滴落着粘稠的暗红色液体,“嗒”……“嗒”……溅落在脚边的血污里,洇开细小的深褐色斑点。

卢蒲嫳停下脚步,就在崔府那高大却破败、如同巨兽咽喉的门洞阴影之下。他深深吸了一口弥漫着死亡气息的空气,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像是在确认某种终结的信号。他那被血糊住、看不出轮廓的嘴唇咧开一个扭曲的弧度,像是在笑,却没有一丝声音发出。那笑容僵硬得如同石刻面具的裂缝。

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一骑快马驮着一名同样浑身血污、气息粗重的甲士,狂奔至门前急勒马缰!

“卢蒲大人!”那甲士嗓音嘶哑如同破锣,显然经过整夜的嘶喊和烟熏,他滚下马鞍,单膝跪倒在血泊里,“崔府主院内!抵抗肃清!所有内眷……幼子……”他顿了一下,喉结艰难滚动,才嘶声道,“诛尽!唯……唯后院柴房……漏网一仆役!”甲士猛地咽了口唾沫,“其……其怀中尚护一襁褓幼童,被……被乱箭……” 他猛地顿住,不敢再说。

卢蒲嫳的嘴角咧得更开,那凝固血壳被撑裂,露出下方被烈火烘烤而干燥发暗的皮肉纹路。他缓缓举起了手中那柄沉重的长刀。刀身被初升的太阳染上了一线冰冷的金色,血槽与刃线扭曲狰狞。

然后,他将那滴着血的刀尖,猛地、狠狠地戳进了脚下粘稠、暗红的血污泥泞之中!

“噗嗤——”

一声粘滞沉闷的、令人牙酸的怪异声响!刀尖深深刺入泥地血泊,直没至刀柄!

卢蒲嫳单膝跪地,头颅深深垂下。姿势如同膜拜,又像是力竭后的崩溃。粘稠血浆沾满了他前额的乱发。

“回禀封公!”他的声音终于挤出喉咙,嘶哑、狂躁、还带着未散的杀戮热意,“乱逆!已!平!”这四个字,一字一顿,如同钢铁砸地!每一个字都带着新鲜而刺鼻的血腥!砸碎了崔府门前这片死寂的地狱!

晨曦终于挣脱了夜的最后束缚,吝啬地泼洒下几缕惨白的光束,照亮崔府门前那一片修罗地狱。卢蒲嫳单膝跪在血泊中央,手中那柄厚重环首直刀深深刺入浸透了红褐色的泥土,如同一个残酷的祭坛图腾。他垂着头,肩背随着喘息剧烈起伏,血污干涸的脸隐在阴影里。

远远地,一阵极其轻微、几不可闻的车轮碾压石板的声音响起,极其缓慢,如同来自幽冥。

崔府的侧门无声无息地滑开一道缝隙。一辆老旧、毫无任何世家标记、灰扑扑毫不起眼的青油小车被两匹同样羸弱老迈的马匹拉着,如同幽灵般从侧门滑了出来。车上没有驭手。驾车的是家宰齐默。他那张布满深刻沟壑、一夜之间又苍老了十岁的脸上毫无生气,眼神空洞呆滞,浑浊得如同两口枯干的井。枯瘦的手指死死勒着粗糙的缰绳,勒痕泛白。

车子走得极慢,似乎在艰难地碾过那道无形的血域。终于停在卢蒲嫳身后几步之外。车轮碾过一处凹坑的血水,轻微摇晃,扬起几丝血腥的尘埃。

车帘低垂。车内一片幽暗。

卢蒲嫳像是才从某种癫狂的余韵中惊醒。他并未立刻起身,依旧保持着那单膝跪地的姿势。只是极其缓慢地抬起了他那张被血污凝固的脸,用那双布满血丝、闪烁着野兽般磷火的眼睛,死死盯住了那辆无声、如同棺椁般停在血泊中的小车。那眼神里有杀孽后的疲惫,有一种深不见底、黏腻冰冷的亢奋,有嘲弄,更有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残忍探究。

车帘纹丝不动。里面的人毫无声息。

卢蒲嫳喉咙里发出“嗬嗬”两声低沉而怪异的干笑。他忽地动了!动作依旧带着猎豹般的狠劲与迅捷!他猛地单臂发力!全身的力量贯注于刺入血地的刀柄!

“哐啷——!!”

一声刺耳、令人牙酸的金铁摩擦声刺破黎明的寂静!

长刀被他悍然从粘稠的血泊中拔出!带起一蓬腥臭的泥血混合物!暗红色的液体混合着泥土顺着刀槽汹涌流淌!

卢蒲嫳借着拔刀之力,倏然站起!沾满泥血的战靴在暗红的地面滑出一个沉重的弧线,溅起血污!他提着那柄仍在滴血的屠刀,不再看那辆老旧的马车一眼,拖着蹒跚却依旧蕴满残忍余威的步子,头也不回,一步一个血脚印,朝着长街尽头,庆府那如同巨兽张开的大口般的方向走去。

齐默浑浊的眼睛一直死死地盯着卢蒲嫳消失在血雾弥漫的街角。那双枯槁的手缓缓松开了勒着缰绳的绳结。车子无声地再次启动,向着与庆府相反的方向——空旷无人的北门长街——缓缓驶去。车轮碾过粘稠的血迹,发出细微的、如同泣诉般的吮吸声响。

车厢内。低垂的车帘隔绝了最后一点微光。崔杼仰面倚靠在冰冷、没有任何陈设的木板车壁上。高大魁梧的身躯此刻佝偻得不成样子,如同一个被抽空了所有骨头和血肉的破烂布袋。华贵的玄端朝服上,凝固的旧血迹和一路沾染的新血迹层层叠叠,板结发硬,像一层冰冷沉重的龟甲。

他大张着嘴。没有呼痛,没有嚎哭,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发出。他那张曾经写满刚毅、权柄、不容置疑的脸上,此刻只剩下刻骨的、令人灵魂冻结的痛苦!那是一种超越了声音、表情所能表达的极限痛苦!仿佛灵魂被无数带钩的锯齿一点点生生磨碎、扯烂!巨大的眼眶干涸空洞地睁着,里面没有丝毫光亮。灰败的眼珠微微转动了一下,视线落在了自己的左手掌心里。

那手掌宽厚,布满老茧和旧伤疤。此刻掌心向上摊开着,里面握着一个东西。

一只婴儿的小脚。

刚刚出生未久,尚带着胎脂细纹,小小的、柔嫩的。粉红色的指头蜷缩着,像一朵半开的小花骨朵。只是那小小的脚掌末端,被极其粗暴地撕裂、斩断!断口处的血肉与碎骨翻卷,凝着一圈暗红色的血痂。伤口新鲜无比,带着一种凝固的狰狞与稚嫩交织的诡异感。

车外嘈杂混乱的声音:马蹄声、兵甲碰撞声、隐隐的哭嚎声、远处建筑的崩塌燃烧声……都被隔绝在薄薄的车帘之外。

崔杼枯死、空洞的视线,死死地、凝固地钉在自己掌心那只血肉模糊的、小小的断脚上。一动不动。

车子在空荡冷寂的北街上缓慢移动。车轮碾过一块突兀的碎石,车身剧烈地颠簸了一下!

崔杼握着那只断脚的手臂随之一颤!那小脚滚了一下,掌心一片冰凉湿滑的触感。如同一条濒死的、粘腻冰冷的幼蛇爬过。

“噗——”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细枝折断的轻响。在绝对死寂的车厢里却清晰得如同惊雷。

一滴浑浊的、粘稠如柏油的深褐色液体,沉重地从崔杼僵硬的左眼眼角,滚了下来。砸落。

正落在掌心里,那只柔软而狰狞的小小断足的脚背上。绽开一朵深褐色的、凝固的花。

北门内那一片荒凉的别院,院墙斑驳,朱漆剥落,露出大片死灰色的墙皮,如同生了癞疮的巨兽。枯黄的野草钻出石板缝隙,顺着墙根肆意蔓延,在风里轻轻摇曳,带着一股被遗忘的腐气。院门是一对半朽的杉木板门,歪歪斜斜地倚在门框上,缝隙宽得能钻进野狗。

青油小车吱嘎作响,碾过门前积了厚厚一层浮土的坑洼小道,停在了这衰败的门洞前。一只枯瘦得如同鹰爪的手拨开了低垂的车帘,露出家宰齐默那布满沟壑、只剩死寂的老脸。他看了一眼这荒芜的院子,浑浊的眼珠里连绝望都看不到,只有一片空洞。他艰难地挪下小车,脚步有些虚浮地踏着野草,走向那扇破败的木门。没有尝试推动,他直接侧身,从那足够宽的缝隙里钻了进去。

车帘依旧半垂着,车厢内一片混沌的昏暗。崔杼高大的身影蜷缩在这片狭小的阴影里,长久地维持着仰靠的姿态。手中那只带着新鲜血腥和泪痕的、小小的断足,不知何时已经滑落,孤零零地滚在满是尘土的板车一角,像一只被人遗弃的、脏污的玩偶。

风卷过院外枯草,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几片枯叶被卷起,贴着那对破败的院门飞舞旋转。死寂。只有野草在风里抖动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日光已经移到当空,惨白的光从腐朽门板的破洞里射入,在院内的灰地上投下几道支离破碎的光斑。光斑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

一只瘦骨嶙峋、脏兮兮的野狗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沿着院墙的阴影小心地逡巡着。饥饿让它鼻子翕动,灰黄色的眼睛死死盯着车厢角落里那点细小的异色。它犹豫片刻,最终没有抵过本能,前爪扒住车辕,尖尖的鼻子凑近,在离那枚小小断足几寸远的车板边缘,仔细地嗅着。喉咙里发出低沉而渴望的呜咽。

一直像死去般凝固的崔杼,眼皮极其不易察觉地抖动了一下。深陷在枯槁眼窝里的眼球转动了极其微弱的一丝幅度。那道穿透破门、刺目地落在他脚边的白色光斑边缘,恰好落在那只嗅探的野狗鼻尖上,形成一个晃动的亮斑。

他放在身侧的右手,那只布满了老茧和旧伤痕的宽大手掌,极其缓慢、极其僵硬、如同锈蚀千年的机关般,向身体内侧挪动了一丝。指腹下,触及了腰间玄端腰带下那坚硬的、冰冷的轮廓——那是以玄铁特铸、一直紧贴腰肋的匕首刀鞘。

冰冷的金属触感。如同最清醒的蛇。

野狗似乎被车厢内弥漫的死寂气息所慑,呜咽了一声,迟疑地缩回了前爪,抖了抖沾着泥浆的毛,夹着尾巴掉头消失在荒草丛中。

崔杼那只触碰刀鞘的手,停住了。

风打着旋掠过空旷的院子,将几片枯叶卷上半空。院内杂草深处,传来几声低低的、不知名的小虫鸣叫。嘶哑,短促,像断了线的筝。

崔杼那只触碰到冰冷刀鞘的手,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滑了下去。摊开,掌心向上,落在冰冷的车厢底板上。指尖无意识地扫过一抹冰凉滑腻的触感——那是那只被他遗落的小小断足上,尚未干涸的血渍与泪痕的混合物。

风更大了些,朽败的院门被吹得吱呀作响。天空灰蒙蒙的,远处隐约传来一两声单调的梆子声,空洞地回响在这片被人遗忘的角落。

崔杼慢慢侧过头。视线穿透低垂车帘的缝隙,投向那扇半开的破败院门。

齐默佝偻而苍老的身影,正艰难地背对着马车方向,一点一点拨开那半人高的野草,极其缓慢地、摸索着向内院深处挪动。每一脚踩在茂密的杂草丛中,都会带起窸窣的声响。他的背影在灰色的天空下,蜷缩成一团摇晃的黑点。如同风蚀残年的朽木。

崔杼的目光长久地落在那个移动的、摇摇欲坠的身影上。那片废墟般的庭院深处,几间瓦房同样破败不堪,屋顶瓦片残缺,像是被风化了千百年的空壳。

渐渐地,那双深陷眼窝里的目光,开始一点点涣散、迷离。眼前的景象变得支离破碎。风中摇动的荒草不再是野草,而变成了记忆中庭院初植时、带着清露珠光的新绿草叶在风中舒展。齐默那个蹒跚佝偻的老朽背影,恍惚间幻化出另一个挺拔矫健的身形——当年跟随他提剑上马、浴血冲阵的老部曲。

视野的边缘模糊了。破败院门洞开的缝隙外,远处的宫阙飞檐一角在尘埃中隐现。那金灿的琉璃兽吻在晦暗天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崔杼干裂的嘴唇极其微弱地蠕动了一下。不是名字,不是话语,只是一个无声而破碎的气音,如同枯草在风中断裂。

他感到一种巨大的困倦,如同冰洋深处的海水,冰冷沉重,彻底包裹上来。

视野的最后一点光亮彻底熄灭之前。他那只摊开在车厢底板上、沾着粘腻血污泪痕的手,五指极其轻微地、微不可察地向下蜷缩了一下。指尖无意识地在粗糙的木质车板划过一道浅得几乎看不见的痕迹。像是一次极其微弱、无望的挽留。又像是向那片冰冷彻骨的虚无处,无声地松开。

暮色吞噬最后一点天光。崔氏废园陷入了浓稠的、令人窒息的黑夜。风似乎也停了,连野草摆动的声音都消失无踪。死寂如同棺椁里凝固的树脂。

没有一丝灯光。

唯有靠东厢房那间低矮破败、椽子外露的小屋里,似乎曾被人草草扫过尘土,空荡荡的地面上铺着一层薄薄的、还算干净的枯草。

一根东西,高高地、孤零零地悬吊在屋子中央那根粗大的、布满尘埃蛛网的裸露房梁上!

那是崔杼那件早已被层层叠叠血污板结得如同龟壳、分辨不出原本颜色的玄端朝服腰带!

丝麻混杂织就的腰带坚韧异常!它在房梁上死死打了一个粗大的结!此刻被坠得笔直!

绳圈之下!

崔杼那高大的躯体此刻如同被狂风摧折的朽木!脖子诡异地卡在那根绞索之中!身躯以一种无力而扭曲的姿态微微晃动着!

他宽大的头垂向一侧,乱发覆面。那张曾经写满刚毅、冷酷、权倾朝野的面孔此刻完全松弛,被窒息和极速死亡前短暂却剧烈的痉挛定格!眼珠暴突!灰暗!浑浊!瞳孔放大到极致,如同两个被吸尽所有光线的黑洞!死死望着虚空!嘴巴张开到一个人类无法到达的恐怖角度!一条肿胀发紫的舌头僵硬地顶出唇外!舌尖仿佛刚刚经历过痛苦的舔舐,留下点点暗红的细碎痂痕!

他垂落、微微晃荡的双脚下方,一张倾倒在地、歪斜变形的矮几碎了一半。另一只脚上那只沾满泥泞血污、本该在他右脚的官靴,不知被甩到了哪个角落的黑暗里!唯有一只冰冷的、沾着污泥的脚赤裸地伸向空无的方向!

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特有的、冰冷的酸腐气息,混合着枯草与泥土的尘埃,再无一丝生气。夜枭一声短促凄厉的鸣叫撕裂长空,在废园上空回荡片刻,也被这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与死寂悄无声息地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