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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三回 忏宿冤凤姐托村妪 释旧憾情婢感痴郎(2 / 2)

贾琏反问道:“咱们这里还有什么东西?”

平儿气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哭着说:“有什么话就明明白白说出来,就算我死了也心甘情愿!”

贾琏不耐烦地说:“这还用说吗!之前那些事都是你们惹出来的。现在老太太那里还差四五千两银子,老爷让我拿公中的地契去换银子,你说能有吗?外面欠的账不还,能使得吗?谁让我摊上这事了!没办法,只能把老太太给我的东西变卖了。你不同意吗?”

平儿听了,一句话也没说,把柜子里的东西往外搬。

这时,小红跑过来说:“平姐姐快走!奶奶情况不好了。”

平儿也顾不上贾琏了,急忙赶过去,只见凤姐双手在空中乱抓,平儿赶紧用手紧紧攥住,哭着呼喊。

贾琏也过来瞧了一眼,气得直跺脚,说道:“要是这样,这是要我的命了!”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这时,丰儿进来禀报说:“外面有人找二爷呢。”贾琏没办法,只好出去了。

此时,凤姐的病情愈发严重,丰儿等忍不住哭了起来。

巧姐听到动静,急忙赶了过来。

刘姥姥也急忙走到炕前,嘴里念着佛号,还捣鼓了一些不知什么办法,说来也怪,凤姐的病情竟真的有了些好转。

不一会儿,王夫人听闻丫头传来的消息,也赶了过来。她先瞧见凤姐的状态比之前安静了些,心里这才稍微放下心来。接着看到刘姥姥也在,便问道:“刘姥姥,你好?什么时候来的?”

刘姥姥赶忙说道:“给太太请安。”

她来不及细细讲述其他事情,只和王夫人谈起了凤姐的病情。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了半天,这时彩云进来禀报说:“老爷请太太过去一趟。”王夫人叮嘱了平儿几句话,便离开了。

凤姐折腾了一阵,这会儿脑子稍微清醒些了。她看到刘姥姥还在这儿,心里想着刘姥姥或许能帮着求神祷告,便把丰儿等人支开,让刘姥姥坐到自己身旁,跟她说自己心里头慌慌的,老是感觉神志不宁,如同见到鬼怪的样子。

刘姥姥一听,赶忙说道:“我们屯子里,有些菩萨可灵验了,有些庙也特别有感应。”

凤姐赶忙说道:“那就麻烦你替我祷告祷告,要是需要供献用的银钱,我这里有。”说着,就从手腕上褪下一只金镯子交给刘姥姥。

刘姥姥赶忙说:“姑奶奶,可不用这个。我们庄稼人家许了愿,等事情好了,花上几百钱意思意思就行了,哪用得上这么贵重的东西!就算是我替姑奶奶去求,也是许个愿的事。等姑奶奶身子好了,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去。”

凤姐心里明白刘姥姥是一片好心,也不好再勉强,就把金镯子收了起来,说道:“姥姥,我这条命可就交给你了。还有我的巧姐儿,也是三天两头生病,也交给你了。”

刘姥姥顺口就应下了,接着说:“这么着,我看这会儿天色还早,还能赶着出城去,我现在就出发。等明天姑奶奶身体好了,再请还愿去就行。”

凤姐被那些冤魂缠得心里害怕,巴不得刘姥姥赶紧去,便说道:“你要是肯替我尽心尽力,能让我安稳睡上一觉,我可就太感激你了。你外孙女儿就让她在这儿住下吧。”

刘姥姥说:“庄稼人家的孩子,没见过啥世面,别在这里惹出事来,我还是带她回去的好。”

凤姐说道:“这就是多心了。咱们既然是一家人,还怕什么?虽说我们家现在日子不如从前了,多个人吃饭也不碍事的。”

刘姥姥见凤姐是真心实意,想着让青儿在这里住几天也不错,家里还能省点口粮。只是担心青儿不愿意,不如先问问她。要是她愿意,就让她留下。于是,刘姥姥就跟青儿说了几句话。

青儿因为和巧姐儿玩得挺熟了,巧姐儿又舍不得她走,青儿自己也愿意留在这儿。刘姥姥便叮嘱了青儿几句,跟平儿道了别,急急忙忙地赶出城去了,不提。

且说那栊翠庵,原本就坐落在贾府的地界上。后来为了迎接贵妃省亲,贾府大兴土木建造园林,就把这庵也圈进了园子里。庵里的日常开销和香火钱,向来都是自给自足,从不耗费贾府的一分一毫。

这天,妙玉遭遇了劫难,庵里的女尼赶忙向官府报了案。一方面是等着官府能尽快抓到盗贼,查明真相;另一方面,这栊翠庵是妙玉多年经营的地方,大家不愿就此离散,所以依旧打算住在这里,只是把这事回禀了贾府一声。

当时贾府上下的人其实都听说了这件事,但一来贾政刚刚去世不久,家里正忙着办丧事,气氛压抑;二来大家心里也都烦乱不安,觉得这不过是个小事,就没敢拿这事去回禀。只有惜春知道了妙玉的遭遇后,心里日夜都感到不安。

渐渐地,这消息就传到了宝玉的耳朵里。

有人说:“妙玉被贼人给劫走了。”

还有人说:“妙玉动了凡心,跟着人私奔了。”

宝玉听了这些话,心里十分纳闷:“妙玉肯定是被强盗抢走的。她那么高洁的人,肯定不肯屈服,说不定已经遭遇不测,不屈而死了。”

可是,一点关于妙玉的下落都没有,宝玉心里实在放心不下,每天都是长吁短叹的。他还说:“妙玉那样一个人,自称是‘槛外人’,怎么最后会落得这样的结局!”

宝玉又想到:“想当初大观园里是多么热闹。可是自从二姐姐出嫁以后,死的死,嫁的嫁。我还想着妙玉一尘不染,应该能保得住自己的清白和安宁,没想到还是风波骤起,比林妹妹的死还要离奇!”

于是他一而二,二而三地追思起来,想到《庄子》里的话,觉得虚无缥缈,人生在世,难免像风云一样聚散无常,不禁悲从中来,大哭了一场。袭人等人看到宝玉这样,还以为是他疯病又发作了,就百般温柔地劝解他。

宝钗一开始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便试着用言语劝诫宝玉。可宝玉心情抑郁,始终无法释怀,整个人显得精神恍惚。

宝钗实在想不明白原因,便再三追问打听,这才得知妙玉遭人劫持,如今下落不明,心中也不免感到悲伤。但考虑到宝玉正为此事愁闷烦乱,宝钗便用端正的言辞来开解他。

她提起:“兰儿自从送殡回来后,虽说没再去学堂,但我听说他日夜刻苦读书。他是老太太的重孙,老太太向来盼着你能有所成就,老爷也为你日夜操心焦虑。而你却因为一些闲情痴意,如此作践自己,我们守着你又能有什么结果?”

宝玉听了这话无言以对。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我哪管得了别人的闲事?只是感叹咱们家如今运气越来越衰败了。”

宝钗回应道:“你又来了,老爷和太太原本都是希望你能成材,好继承祖宗的遗志,你却一直执迷不悟,这可如何是好!”

宝玉听宝钗这话,觉得与自己想法不合,便靠在桌上睡去。宝钗也不管他,吩咐麝月等人好好伺候着,自己则回房睡下了。

宝玉见屋子里人不多,心里忽然想起:“紫鹃来了这里之后,我竟从未与她说过一句知心的话,总是冷冷淡淡地晾着她,这让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可她又比不得麝月、秋纹,不是我可以安放得的。回想起从前我生病的时候,紫鹃在我这儿陪伴了好长一段时间——现在她那面小镜子还放在我这里——她对我的情分可不算浅。可不知为什么,如今她见了我总是冷冰冰的。若说为我们这一个(宝钗)呢,她是和林妹妹最好的,我看她待紫鹃也不错。我有不在家的时候,我看紫鹃和她也是有说有笑的;我一回来,紫鹃就躲开了。想来自然是因为林妹妹死了,我又成了亲的缘故。唉,紫鹃,紫鹃!你这么聪明伶俐的女孩儿,难道连我这点心里的苦楚都看不出来吗?”

因此他又一想:“今晚她们睡的睡,做活的做活,不如趁着这个空儿,去找紫鹃聊聊,看看她有什么话要说。要是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给她道个歉也未尝不可。”主意打定,宝玉轻轻走出房门,去找紫鹃。

紫鹃的住处就在西厢房的内间。宝玉悄悄来到窗边,发现屋内还亮着灯。他轻轻用舌头舔破窗纸,往里看去,只见紫鹃独自一人对着灯,什么也没做,只是呆呆地坐着。宝玉轻声唤道:“紫鹃姐姐,还没睡吗?”

紫鹃听到声音,吓了一跳,愣了好一会儿,才问:“是谁?”

宝玉回答:“是我。”

紫鹃听着像是宝玉的声音,又问:“是宝二爷吗?”

宝玉在外轻轻的答应了一声。

紫鹃问道:“你来做什么?”

宝玉说:“我有一句心里的话想跟你说说,你开开门,让我进你屋里坐坐。”

紫鹃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二爷有什么话,天色现在已经太晚了,还是请回吧,明天再说吧。”

宝玉听了这话,心里凉了半截。他既想进去,又怕紫鹃不肯开门;可要是就这么回去,心里那股难以言说的情感,反倒被紫鹃这句话勾得更厉害了。无奈之下,他说:“我也没什么多余的话,就想问你一句。”

紫鹃说:“既然就一句,那就请说吧。”

可宝玉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紫鹃在屋里,见宝玉一直沉默不语,心里清楚他向来有痴病缠身,生怕自己刚才一时情急的抢白,会勾起他的旧疾,要是病情加重可就糟了。所以她站起身来,仔细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又问道:“是已经走了,还是还傻站着呢?有什么话就直说,老在这里憋着气人。都已经气死一个了,难道还想再气死一个吗?这又是何苦来呢!”

说着,她也走到宝玉舔破窗户纸的地方,往外张望了一下,只见宝玉正呆呆地站在那里听着。紫鹃觉得不便再继续说下去,便转身去修剪了一下烛花。

忽然,她听到宝玉长叹一声,说道:“紫鹃姐姐,你向来都不是这般铁石心肠的人,怎么最近连一句好好儿的话都不肯跟我说了?我固然是个庸俗不堪的人,不配你们搭理我,但倘若我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只希望姐姐能明明白白地告诉我。哪怕姐姐从此一辈子都不理我,我死了也能做个明白鬼呀!”

紫鹃听了这话,冷笑一声,说道:“二爷就只说这些吗?还有别的吗?要是就这些,我们姑娘在的时候,我都听腻了;要是我们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我是太太派来伺候的,二爷倒是去跟太太说去,反正我们这些做丫头的,也算不得什么。”说到这里,紫鹃的声音开始哽咽起来,一边说着,一边还擤了擤鼻涕。

宝玉在外面听到紫鹃伤心哭泣的声音,急得直跺脚,说道:“这是怎么说的!我的事情,你在这里几个月了,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就算别人不肯把我的心里话告诉你,难道你还不让我说,非要把我憋死不可吗!”说着,宝玉也忍不住呜咽起来。

宝玉正在这里伤心,忽然听到背后有个人搭话道:“你让谁替你去说呢?谁是谁的什么?自己得罪了人,就该自己去求情呀,人家愿不愿意原谅那是人家的事,何苦拿我们这些不相干的人来撒气呢!”这话一出,把屋里屋外的两个人都吓了一跳。你道说话的是谁?原来却是麝月。宝玉顿时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

只见麝月又接着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在赔不是,另一个又不理。你倒是快点去求求情呀。唉!我们紫鹃姐姐也真是够狠心的,外头这么怪冷的,人家都求了半天了,居然连个松口的迹象都没有。”

说完,她又转向宝玉问道:“刚才二奶奶说了,这么晚了,还打量着你在哪里呢,没想到你一个人站在这房檐底下干什么?”

紫鹃在屋里听到这话,接着说道:“这可是什么意思呢?早就请二爷回去,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这是何苦来!”

宝玉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看到麝月就在旁边,便不好再讲其他的话了。他只好一边和麝月一起往回走,一边感叹道:“罢了,罢了!我这辈子怕是都没法把心里的想法说清楚了!只有老天爷知道罢了。”话刚说完,眼泪就不知从何处涌了出来,滔滔不断了。

麝月见状,劝慰道:“二爷,听我一句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白白地流眼泪也是不值得的。”

宝玉也不答言,走进了屋子。看到宝钗已经躺下了,心里明白她是在装睡。却是袭人说了一句道:“有什么话,非得现在说不可吗?非要跑到那里去闹,万一闹出……”说到这里,她突然停住了,犹豫了一下,才接着问:“身体没什么不舒服吧?”

宝玉依旧沉默不语,只是摇了摇头。袭人见状,便伺候他睡下。这一夜,宝玉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个中滋味,自是不必多说。

紫鹃被宝玉方才的举动一刺激,心里愈发不是滋味,整夜都直挺挺地坐着哭泣。她思前想后:“宝玉的事情,大家心里都清楚,他生病的时候糊里糊涂,所以众人便用装神弄鬼的办法,把他们的婚事给促成了。后来宝玉病情好转,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旧病复发,常常哭泣思念,可见他并非是个忘情负义之人。今天他流露出的这般柔情,更让我心里难受得不行。只是可怜我们林姑娘实在是没有福气消受宝玉的这份情了。这么看来,人生的缘分大概都是上天早就安排好的,在缘分还没走到尽头的时候,大家都是痴心妄想,以为能有个好结果。等到事情发展到无可奈何的地步,那糊涂的也就不再去理会了;那情深义重的也只能对着清风明月,洒泪悲叹。可怜那死的倒未必知道,可活着的人却要承受这无尽的苦恼和伤心,没完没了。仔细算来,还真不如那些草木石头,没有知觉,心里反倒干净!”

想到这里,倒把原本那颗酸热的心一下子弄得冰冷了。她正准备收拾收拾睡下,突然听到东院里传来一阵吵嚷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