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桂说:“不喝也好,总比像你哥哥那样喝出麻烦来强。到时候你娶了媳妇,可别像我这样,守着活寡,孤孤单单的。”说着,她的眼神开始迷离,脸颊也泛起了红晕。
薛蝌一听这话越来越离谱,心里直打鼓,想找个借口溜走。金桂看出了他的心思,哪会轻易放他走,一把就拉住了他。
薛蝌急了,说:“嫂子,放尊重些!”说着,身体都开始颤抖了。
金桂却毫不在意,厚着脸皮说:“你进来,我有话跟你说,很重要。”
正闹着,突然背后有人喊:“奶奶,香菱来了!”
这一声把金桂吓得一哆嗦。回头一看,原来是宝蟾掀着帘子在看他们俩,一抬头见香菱正走过来,赶紧给金桂使了个眼色。金桂这一惊非同小可,手一松,薛蝌趁机挣脱,拔腿就跑。
香菱本来没注意这边,听到宝蟾一喊,才看见金桂正拉着薛蝌往屋里拽。香菱吓得心扑通扑通直跳,赶紧转身往回走。
金桂这边又惊又气,呆呆地看着薛蝌跑远。愣了半天,她恨恨地哼了一声,扫兴地回房去了,从此对香菱恨得咬牙切齿。
香菱本来是要去宝琴那里的,刚走到腰门那儿,看到这一幕,吓得回去了。
这天,宝钗正在贾母房里,就听见王夫人跟贾母说起要给探春说亲聘嫁的事情。贾母听后说道:“既是和咱们家同乡的人家,那倒也不错。只是我听说那家的孩子之前来过咱们家,怎么你丈夫从来没跟我提起过?”
王夫人回应道:“连我们也不知道。”
贾母接着说:“要是各方面都好那自然没问题,只是那地方离咱们这儿实在太远了。虽说她父亲现在还在那边做官,可万一将来她父亲调任到别的地方去了,咱们这孩子在那人生地不熟的,身边连个依靠的人都没有,可怎么办?”
王夫人赶忙说道:“两家都是当官的,这未来的事儿谁也说不准。说不定那边还会调进京城来。就算不调进来,人总有叶落归根的时候。而且老爷既然在那边做官,上司都发话了,他也不好意思不答应。想来老爷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只是自己不好直接做主,所以才派人回来跟老太太禀报一声。”
贾母说道:“你们要是觉得合适那自然更好。只是我这三丫头这一嫁过去,不知道那边得等个三年五载的才能让她回来一趟。要是再拖得久一些,恐怕我都等不到再见她一面了!”说着,贾母不禁落下泪来。
王夫人说:“孩子们长大了,终究是要嫁人的。就算嫁的是本地人,如果对方不做官还好,若做了官,谁能保证他们能一直待在同一个地方?只要孩子们能有好福气就好。就像迎春姑娘,嫁得倒是近,可我们却常常听说她被女婿打骂,甚至不给饭吃。就算我们送东西过去,她也拿不到。
“最近听说情况更糟了,女婿还不让她回家。两口子吵架时,就说我们花了他们家的钱。可怜这孩子,总是没有出头之日!前几天我惦记她,派人去看她,迎春躲在耳房里不肯出来。那些婆子们非要进去,看到我们姑娘在大冷天还穿着几件旧衣服。
“她含着泪对婆子们说:‘回去别说我过得这么苦,这也是命中注定的,不用送衣服东西来,不仅拿不到,反而会招来一顿打,说是我告诉你们的。’老太太想想,这还是近在眼前的例子,如果过得不好,我们心里更难受。倒亏了大太太也不理会她,大老爷也不为她出头。现在迎春姑娘过得实在还不如我们三等使唤的丫头。
“我想探春虽然不是我亲生的,但老爷既然见过女婿,肯定是觉得好才答应这门亲事的。我只请老太太定个主意,选个好日子,多派几个人,把她送到她公公的任上去。到了那边该怎么做,老爷肯定不会将就的。”
贾母说:“有她父亲做主,你就把事情安排妥当,选个吉利的日子送过去,这样也就定下了一件事。”
王夫人答应着“是”。
宝钗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也不敢出声,只是心里暗暗叫苦:“我们家的姑娘里,就算她最出众了,如今却要远嫁,眼看着家里的人越来越少了!”
看到王夫人起身告辞,她也跟着送了出来,然后直接回到自己房中,没有和宝玉说话。她看到袭人一个人在做活,就把刚才听到的话告诉了袭人。袭人听了心里也很不好受。
话说赵姨娘得知探春即将出嫁的事后,反倒高兴起来,心里暗自思量:“我这女儿,在家里时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我哪里还有半点做娘的尊严?在她眼里,我恐怕连她身边的丫头都不如!她总是巴结讨好别人,处处挡在前头,连环儿都没机会出头。如今老爷把她许了人家接走,我倒落得个清净,往后想让她孝敬我,那是不可能的了!只盼着她能像迎春那样遭遇不幸,也好让我称称愿。”
赵姨娘一边想着,一边就跑到探春屋里,满脸堆笑地给她道喜:“姑娘,你可是要展翅高飞的人了!到了婆家,日子肯定比在家里还要舒坦,想来你也是愿意的。虽说我这当娘的没本事,养了你一场,也没沾上你什么光。就算我有七分不对,也总还有三分好,你这一走,可千万别把我忘到脑后去了。”
探春听了赵姨娘这番毫无道理的话,只是低头做着手里的活儿,一句话也不搭理她。赵姨娘见探春不理自己,气呼呼地转身就走了。
探春此时又气恼又觉得好笑,内心还满是伤心,但也只是自己默默掉眼泪罢了。她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满心烦闷,便起身朝着宝玉住的地方走去。
宝玉看到探春过来,便开口问道:“三妹妹,我听说林妹妹去世的时候,你在那里来着。我还听人说,林妹妹走的时候,远远地传来有音乐的声音。说不定她有什么特别的来历,也说不一定。”
探春听了,不禁笑了起来,说道:“那不过是你心里这么想着罢了。不过那天夜里确实很奇怪,那声音不像是寻常人家奏乐的声音,你说的话或许也有那么点道理。”
宝玉听了探春这话,更加坚信自己的想法了。他又想起前些日子自己精神恍惚的时候,曾看到过一个人,那人说黛玉生时与众不同,死后也不会像普通鬼魂那样,肯定是哪里的仙子下凡到人间了。想着想着,他又忽然记起那年看戏时,演员扮演的嫦娥,身姿轻盈,容貌艳丽,那风姿神韵,真是让人难忘。
过了一会儿,探春起身离开了。宝玉心里一直惦记着紫鹃,便让人马上去回禀贾母,让她把紫鹃叫过来。
紫鹃心里其实一万个不乐意,但无奈贾母和王夫人已经安排她到宝玉身边,她也没有办法拒绝,只能常常在宝玉面前唉声叹气。
宝玉私下里拉着紫鹃,低声下气地想从她嘴里问些关于黛玉的情况,可紫鹃每次都没好气地回应,从不给他好话听。宝钗倒是私下里夸赞紫鹃对黛玉忠心耿耿,并不因为她的态度而责怪她。
雪雁虽说在宝玉娶亲那晚出过一份力,但宝钗见她心思不够通透,便向贾母和王夫人禀明情况,把她许配给了一个小厮,让他们各自过自己的日子去了。王奶妈还留着,打算将来护送黛玉的灵柩回南方老家。至于鹦哥等那些小丫头,则继续留在老太太身边服侍。
宝玉原本心里一直惦记着黛玉,由思念黛玉这件事,又联想到曾经与黛玉亲近的那些人如今都已各奔东西、如云般消散,心里越发觉得烦闷。这种烦闷的情绪憋在心里,让他不知如何是好。
突然,他转念一想,觉得黛玉死得如此干脆利落、毫无牵挂,想必是脱离了尘世的凡俗,返回仙界去了,这么一想,心里反倒涌起一丝欢喜。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袭人和宝钗在那边谈论探春出嫁的事情。宝玉听到这话,“啊呀”一声大叫,整个人直挺挺地哭倒在炕上。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把宝钗和袭人都吓得不轻,赶忙跑过来将他扶起,焦急地问道:“这是怎么了?”
此时的宝玉早已哭得泣不成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稍稍定下神来,抽抽搭搭地说道:“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我的那些姐妹们,一个接着一个都离开了。林妹妹成仙去了。大姐姐呢,已经死了,不过这也罢了,毕竟没天天在一块。二姐姐呢,偏偏碰上了个极其混账的东西。三妹妹又要远嫁到别的地方,以后恐怕再也见不着了。史妹妹也不知道会去哪里。薛妹妹也已经定了人家。这些姐姐妹妹们,难道就都要离开家,一个都不留下,单单把我留在这儿做什么?”
袭人赶忙又用话语宽慰劝解。宝钗摆摆手说:“你不用劝他了,让我来问问他。”
说着便转向宝玉问道:“按你心里的想法,是希望这些姐妹们都留在家里,一直陪着你到老,都不去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吗?要是说别人,或许还有别的打算,可你自己的亲姐姐亲妹妹,不用说没有远嫁的;就算真有远嫁的,也是老爷做主,你又能有什么办法呢?难不成你以为天下就你一个人疼爱姐姐妹妹们?要是都像你这样,那我也没法陪在你身边了。人读书,本是为了明白事理,怎么你反倒越来越糊涂了!照你这么说,我和袭人姑娘都走开,让你把姐姐妹妹们都叫来守着你。”
宝玉听了,伸出两只手,分别拉住宝钗和袭人,说道:“我也知道是这个道理。可为什么大家散得这么早呢?等我化作灰的时候再散也不迟。”
袭人赶忙捂住他的嘴,说道:“又在这胡说八道!这才刚好了两天,二奶奶才吃了点饭。要是你再闹起来,我可就不管了。”
宝玉慢慢听着她们俩说的话都有道理,只是心里头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强撑着说道:“我心里其实是明白的,可就是心里闹得慌。”
宝钗也不搭理他,暗地里让袭人赶紧把定心丸给宝玉吃了,再慢慢开导他。
袭人就打算去告诉探春,说临走的时候不用来辞别了。宝钗说道:“这怕什么?等过几天,他心里想明白了,还得叫她们多说几句话呢。况且三姑娘是个特别明白事理的人,不像那些虚情假意的人,她肯定会有一番劝诫的话。宝玉以后就不会再这样了。”
正说着,贾母那边派鸳鸯过来传话:“知道宝玉的老毛病又犯了,让袭人好好劝劝他,安慰安慰,叫他别胡思乱想。”袭人等人连忙答应了。
鸳鸯坐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贾母这时又想起了探春即将远嫁他乡,虽说不用准备丰厚的嫁妆,但探春日常起居所需的一切用品,都应当提前准备好。
于是,贾母便把凤姐叫了过来,把贾政的想法详细地跟她说了一遍,随即吩咐她去操办这些事情。凤姐满口答应下来,可心里却犯了难,不知道该从何处着手办理。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