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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回 守官箴恶奴同破例 阅邸报老舅自担惊(2 / 2)

第二天,有人借故用话试探贾政的态度,结果反被贾政狠狠地训斥了一顿。

又过了一天,贾政要去拜访客人,府里的人接到命令后准备随行侍奉,外面的人应承下来。过了一会儿,时辰已到三更天了,可大堂上却没人来接敲更的鼓。好容易才叫来一个人敲了鼓。

这时,贾政慢步走出暖阁,只见站班喝道的衙役竟只有一个。

贾政也没有多问,就在台阶下上了轿。可等轿夫又等了好一会儿,直到人齐了,才抬着轿子出了衙门。而那放炮的也只响了一声。吹鼓亭那边,鼓手也只有一个在打鼓,一个在吹号筒。

贾政见状十分生气,说道:“平时都还好好的,怎么今天这么不齐整?”他抬头一看那些仪仗队,更是参差不齐、搀前落后。

贾政勉强拜完客回来后,立刻传令要惩处那些误班的人。那些人有的说因为没帽子戴所以误了;有的说号衣拿去当掉了所以误了;还有的说已经三天没吃饭,实在抬不动东西。贾政听了更加生气,打了一两个之后,也就作罢了。

隔了一天,负责厨房事务的人前来找贾政要钱了,贾政便拿出带来的银子付了钱。可之后,他便觉得事事都不顺心,比起在京城的时候,生活反倒不便了许多。

实在没办法,贾政便把李十儿叫来,问道:“跟我来的这些人,怎么一个个都变了样?你也得管管他们。这才来没多久,带来的银子早就花光了,藩库的俸禄还早着呢,得打发人回京城去取。”

李十儿赶忙禀报说:“奴才哪一天没说过他们?可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些人一个个都无精打采的,叫奴才也没办法。老爷说从家里取银子,取多少?现在奴才还打听到节度衙门这几天有人过生日,其他府道的老爷们都送了上千上万的礼,咱们到底送多少合适呢?”

贾政一听,责问道:“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

李十儿回答说:“老爷向来是最圣明睿智的。咱们初来乍到,又和其他老爷们没什么深交,谁愿意给咱们通风报信?他们巴不得老爷不去送礼,这样他们就能有机会谋取老爷这个好差事了。”

贾政气愤地说道:“胡说八道!我这官是皇上任命的,难道不给节度做生日,我这官就当不成了?”

李十儿笑着回道:“老爷说的也在理。只是京城离这儿太远了,这里的大小事务,都是节度大人上奏给皇上知晓。他说好,那就万事大吉;他要说不好,那可就麻烦了,等明白过来,一切都晚了。就连老太太、太太们,谁不盼着老爷在外面能风风光光地做官呢?”

贾政听了这话,心里自然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便说道:“我正想问你呢,怎么大家都开始议论纷纷了?”

李十儿回答说:“奴才本来不敢说的。但既然老爷问到这儿了,如果我不说,那就是奴才没良心;可要是说了,又怕老爷会生气。”

贾政说:“只要你说得有道理就行。”

李十儿接着说道:“那些书吏和衙役,都是花钱才得以进入粮道衙门当差的,哪个不想发财?他们都得养家糊口。自从老爷上任以来,大家还没见为国家出过什么力,倒先听到了不少的议论。”

贾政问:“民间都在说什么?”

李十儿说:“百姓们都说,凡是新到任的老爷,如果出的告示越严厉,那就越是想捞钱的手段。州县官员们害怕了,就会送很多银子来。收粮的时候,衙门里的人就会说,新道爷有法令,明面上是不敢收钱的,但这一刁难拖延,那些乡民们心里就愿意花几个钱,好早早把事情了结。所以那些人不说老爷好,反而说老爷不体察民情。就连本家的大人,和老爷关系最好的那位,他没几年就升到了极高的职位,那也是因为他识时务、懂变通,能够和上下级都和睦相处罢了。”

贾政听了这话,生气地说:“胡说!难道我就不识时务吗?如果说是要和上下级都和睦相处,难道要我与他们‘猫鼠同眠’,同流合污吗?”

李十儿连忙回答说:“奴才因为这点忠心实在忍不住,才这么说的。如果老爷真的按照那种方式去做,到时候功不成、名不就,老爷又要说奴才没良心,有什么话不告诉老爷了。”

贾政问道:“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做才好?”

李十儿回答说:“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趁着老爷现在精力充沛、年纪尚轻,家里又有老太太撑着,身体硬朗,得为自己多打算打算。不然的话,用不了一年,家里的钱财都会被贴补光,到时候还会落得个全家上下都埋怨的下场,大家都说老爷在外头做官,肯定捞了不少钱自己藏着享用了。要是真碰上一两件棘手的事儿,谁愿意出手帮老爷?到那时,事情处理不好,后悔也来不及了。”

贾政听后,生气地说:“照你这么说,是让我去当贪官吗?丢了性命倒没什么,可要是因此把祖上的功勋名声都给毁了,那可怎么办?”

李十儿连忙回禀道:“老爷是最圣明的人了,没见去年犯事的那几位老爷吗?他们可都是和老爷交情不错的,老爷常说他们是清官,可现在他们的名声又在哪里?再看看现在有几位亲戚,老爷以前总说他们不好,可人家现在升官的升官,调动的调动,只要把事情做好了就行。老爷要知道,民也要顾,官也要顾。要是真按老爷的意思,让州县官员一个子儿都捞不到,那外头这些差事让谁去办?只要老爷在外头还是保持清廉的名声,里头的那些难处,就交给奴才我去处理,绝对不会连累到老爷的。奴才跟了老爷这么久,怎么也得掏出点忠心来?”

贾政被李十儿这一番话说得心里没了主意,便说道:“我自然是想要保住性命的,你们要是闹出什么事来,可别把我牵扯进去!”说完,便背着手踱步进了屋。

李十儿开始擅作威势、作威作福,把府里府外的人都勾结在一起,齐心协力地哄着贾政去处理各种事务。说来也怪,这么一哄,贾政反倒觉得事事都处理得十分周全,每件事都能顺着他的心意来。

所以贾政不仅没有对李十儿产生怀疑,反而越发地信任他了。就算有几处地方向上级揭发举报李十儿的不当行为,可上司看到贾政为人质朴老实、忠诚厚道,也就没有去深入查问核实。

不过贾政身边的那些幕友们消息最为灵通,他们看出了其中的问题,只要有机会就会用言语来劝诫贾政,让他提防李十儿。无奈贾政根本就不相信他们的话。有的幕友实在看不下去,就辞去了这份差事;还有一些和贾政关系好的幕友,则留在府里帮忙维持局面。

就这样,等到漕运方面的事务处理完毕,倒也没有出现什么大的差错和失误。

一天,贾政没什么事,便在书房里看书。这时,签押房(处理公文事务的办公室)的人送来一封信,信封是官方的样式,上面写着:“镇守海门等地的总制官送来的公文一份,紧急送往江西粮道衙门。”

贾政拆开信封一看,信上写道:

金陵契好,桑梓情深(在金陵时便结下了深厚的情谊,同乡之情更是让我难以忘怀)。去年我有幸到京城任职,心中暗自高兴能常伴左右。承蒙对我赏识有加,还愿意结为亲家,这份恩情我至今铭记于心,不敢忘怀。只是后来我被调任到海疆地区,一直没敢轻易提出联姻之事,心中深感愧疚,觉得自己没有这个缘分。如今,我有幸被调回内地任职,这让我感到非常欣慰,也算是实现了平生的一个愿望。正当我准备道贺时,就先收到了来信,这让我倍感荣幸,仿佛边疆的营帐都因此而增光不少,我这个武夫也忍不住要拍手称快。虽然隔着大海,但仍然感受到庇护和关怀。我想应该不会嫌弃我家境贫寒,希望能像茑萝一样相互依附。我的儿子已经得到了青睐,而我也一直仰慕令媛的贤淑和才华。如果能履行之前的承诺,我就立刻派人去提亲。虽然路途遥远,但一条水路就可以相通。我不敢说会有百辆马车来迎娶的盛大场面,但我会恭敬地准备好仙舟等候。现在,我写这封信,一是恭贺升官之喜,二是希望能答应这门亲事。我提笔写信,心中充满了期待,不知何时能得到回复。世弟周琼恭敬地拜上。

贾政看完信后,心想:“看来儿女姻缘,真是命中注定的。去年见他到京城任职,又是同乡,我们一直相处得很好,又见他儿子长得一表人才,所以在酒席上就提起了这件事。只是当时没有定下来,也就没有跟家里人说。后来他被调到了海疆,大家也就不再提这件事了。没想到我现在也被调到了这里,他倒写信来问了。我看他们家的门户和我们相当,和探春也很相配。只是我现在没有带家眷来,只能写信回去和她们商量一下。”

正在他思考的时候,门上传进来一份公文,说是要议取到省里开会讨论的事情。贾政只得收拾行李,准备上省城去,等候节度使的派委。

一天,贾政在公馆里闲来无事坐着,忽然看到桌上堆放着一堆文件字纸。他便一份份地翻看起来,当看到刑部的一份奏本时,上面写着:“为禀报查明之事,经会同审理,现查得金陵籍贯的行商薛蟠……”

贾政一看,心里猛地一惊,脱口而出:“不得了,这事已经上奏到朝廷了!”

他连忙仔细往下看,奏本上写着:“薛蟠因殴打张三致其死亡,又串通证人作伪证,谎称是误杀一案。”

贾政一拍桌子,满脸忧虑地说:“这下完了!”但没办法,只能继续往下看。奏本接着写道:

据京营节度使上报称:“薛蟠籍贯金陵,途经太平县时,在李家店住宿,与店中负责斟酒的伙计张三素不相识。某年某月某日,薛蟠让店主准备酒菜,邀请太平县居民吴良一同饮酒,并让张三去取酒。因为酒的味道不好,薛蟠便让张三去换好酒。张三称酒已经买好,难以更换。薛蟠见张三如此倔强,便将酒直接泼到了他的脸上。不料这一下泼得太猛,而张三此时正好低头捡筷子,薛蟠一时失手,将酒碗掷在了张三的脑门上,导致张三皮破血出,没过多久就死了。李店主来不及施救,便赶紧告诉了张三的母亲。张三的母亲张王氏赶来一看,儿子已经死了,便立刻喊来地保,到县里报了案。前任县令亲自去验尸,仵作却将张三头部一寸三分长的伤口和腰眼处的一处伤漏报了,只按照一般的案件上报给了府里复审。经查,薛蟠确实是因泼酒失手,用酒碗误伤了张三致其死亡,因此按照过失杀人论处,准许按照斗杀罪收赎。”等等。

臣等仔细审阅了各犯人、证人以及张三亲属的供词,发现前后并不一致。而且查《斗杀律》的注释说:“双方争执为斗,动手打人为殴。”必须确实没有争斗的情况,只是偶然导致死亡,才可以按照过失杀人来定罪。

因此,应该让该节度使查明实情,妥善拟定处理意见并上报。现在据该节度使上疏称:薛蟠因为张三不肯换酒,醉酒后拉着张三的右手,先打了他腰眼一拳。张三被打后回骂,薛蟠便将酒碗掷出,导致张三脑门受伤严重,骨头碎裂,脑浆迸出,当即死亡。由此可见,张三的死实际上是薛蟠用酒碗砸伤过重所致,因此应该以薛蟠抵命,按照《斗杀律》判处薛蟠绞刑,监候执行,吴良则判处杖刑和徒刑。而那些承审不实的府州县官员应该……奏本

贾政因为薛姨妈的托付,已经找过知县帮忙。要是这事儿闹到皇上那儿,要求重新审查,自己恐怕也会被牵连进去,这让他十分不安。他赶忙翻开刚送来的公文查看,还好,不是关于那件事的。他又不放心地反复翻阅,直到把所有公文都看完,始终没见到那份让他担心的公文,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愈发害怕起来。

正当他纳闷时,李十儿走了进来,说道:“老爷,该去官厅候着了,大人衙门那边已经敲过二鼓了。”

贾政却像没听见似的,只是呆呆地发怔。

李十儿又提高声音请了一遍。贾政这才回过神来,问道:“这可如何是好?”

李十儿关切地问:“老爷有什么心事?”贾政便把看公文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李十儿听后,安慰道:“老爷就放宽心。要是部里真这么处理,对薛大爷来说还算便宜他了!奴才在京城的时候听说,薛大爷在店里叫了好些个女人,喝得酩酊大醉后惹是生非,竟把个酒保活活打死了。奴才听说不但托了知县,还求琏二爷花了大把银子,把各个衙门都打点通了,这才提的案子。也不知道怎么部里没弄清楚情况。如今就算这事儿闹大了,也是官官相护,最多认个审查不实的错,给老爷个革职处分,哪里还会认那些银子听情呢?老爷就别多想了,等奴才再去打听打听。可别耽误了上司交代的事儿。”

贾政叹了口气,说道:“你们哪里懂得这里面的门道!只可惜那个知县,就因为听了人情,连官职都可能保不住了,还不知道会不会被治罪呢!”

李十儿劝道:“现在想这些也没用了,外面的人已经等了老半天了,老爷还是赶紧去吧。”贾政不知节度使传他去究竟要办什么事,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