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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回 俏平儿情掩虾须镯 勇晴雯病补雀金裘(2 / 2)

话还没说完,就看见赵姨娘走进来看望黛玉,问道:“姑娘这两天身体怎么样?”

黛玉一听就知道赵姨娘是从探春那里来,路过这里,顺便做个人情。

黛玉连忙陪着笑脸让赵姨娘坐下,说:“难得姨娘还惦记着我,这么冷的天,还亲自走过来。”她又赶忙让人倒茶,同时偷偷给宝玉使了个眼色。宝玉心领神会,便走了出去。

当时正赶上吃晚饭的时间,宝玉见到了王夫人,王夫人又叮嘱他早点过去。

宝玉回到住处后,看到晴雯已经吃了药。这天晚上,宝玉没有让晴雯从暖阁里搬出来,自己就睡在晴雯外侧。他还让人把熏笼搬到了暖阁前面,麝月便睡在了熏笼上。这一夜无话。

到了第二天,天还没亮,晴雯就把麝月叫醒了,说:“你也该起来了,怎么还睡不够!你出去安排人给他准备点茶水,我去叫醒他就行。”

麝月赶忙披上衣服起身,说:“咱们把他叫起来,让他穿好衣服,把这火箱挪过去,再让她们进来。那些老嬷嬷们早就说过,不让他待在这屋里,怕传染上病气。现在她们看见咱们几个挤在一起,又该唠叨个没完了。”

晴雯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两人正要叫人时,宝玉已经醒了,连忙起身披上衣服。

麝月先把小丫头叫进来,把屋里收拾妥当后,才让秋纹、檀云等人进来,一起服侍宝玉梳洗完毕。

麝月说:“天又阴沉沉的,恐怕要下雪,穿那套毡子的衣服吧。”

宝玉点了点头,随即换了衣服。小丫头用小茶盘端来一碗建莲红枣汤,宝玉喝了两口。麝月又端来一小碟法制紫姜,宝玉含了一块在嘴里,又叮嘱了晴雯一番后,便往贾母这边过来。

贾母这时还没起床,得知宝玉要出门,便打开房门,让宝玉进来。

宝玉进屋后,看到贾母身后宝琴面朝里侧躺着,还没睡醒。

贾母看到宝玉身上穿着荔色哆罗呢面料的天马图案箭袖,外面套着大红猩猩毡、盘金彩绣、石青色妆缎镶边的排穗褂子。

贾母问道:“下雪了吗?”

宝玉回答:“天阴着,还没下呢。”

贾母便叫来鸳鸯,说:“把昨天那件乌云豹材质的氅衣给他吧。”

鸳鸯应了一声,走去果然取了一件来。宝玉接过一看,这件氅衣金翠交织,光彩夺目,和宝琴披的凫靥裘不太一样。

只听贾母笑着说:“这叫‘雀金呢’,是俄罗斯国用孔雀毛捻成线织成的。前些天把那件野鸭子毛的给了你妹妹,这件就给你吧。”

宝玉连忙磕了个头,然后披上了氅衣。

贾母笑着说:“你先去给你娘看看再去。”

宝玉应下了话,随即从屋里出来。刚一出门,就瞧见鸳鸯正站在那儿,一边揉着眼睛。

自打那天鸳鸯发了誓(注,此处对应那句:“当着众人在这里,我这一辈子,莫说是‘宝玉’,便是‘宝金’‘宝银’‘宝天王’‘宝皇帝’,我横竖不嫁人就完了”),态度决绝之后,她就一直不和宝玉搭话。宝玉这些日子一直为此心神不宁、日夜难安。

这会儿,见鸳鸯又要躲开自己,宝玉赶忙走上前,笑着说道:“好姐姐,你帮我看看,我穿这件衣服好不好看?”

鸳鸯却只是把手一甩,径直走进贾母的房里去了。

宝玉没办法,只好先去了王夫人的房间,把衣服拿给王夫人看。之后,他又回到园子里,让晴雯和麝月也瞧了瞧。接着,宝玉来到贾母房中,向贾母回说:“太太看了,只说这衣服怪可惜的,让我仔细穿着,别弄坏了。”

贾母听后,说道:“就剩下这么一件了,你要是弄坏了,可就再没有了。现在专门给你做这么一件,那也是不可能的事儿。”

说完,贾母又叮嘱他:“可别喝太多酒,早点回来。”

宝玉赶忙连着应了好几声“是”。

老嬷嬷跟着宝玉来到大厅,只见宝玉的奶妈之子李贵,还有王荣、张若锦、赵亦华、钱启、周瑞这六个人,正带着茗烟、伴鹤、锄药、扫红四个小厮站在那里。他们背着宝玉的衣包,抱着坐褥,还牵着一匹装饰着雕花马鞍和彩色缰绳的白马,已经等候多时了。

老嬷嬷又对这六个人叮嘱了一番,六个人连忙应了几声“是”,随即忙着帮宝玉捧好马鞭、整理好马镫。宝玉不紧不慢地跨上马背,李贵和王荣在一旁拉着嚼环,钱启、周瑞二人在前面开路,张若锦、赵亦华则紧紧跟在宝玉身后两侧。

宝玉骑在马上,笑着说道:“周哥、钱哥,咱们从那个角门走吧,省的到了老爷书房门口还得下马。”

周瑞侧过身,笑着回应:“老爷现在不在家,书房每天都锁着,爷您不用下马也没关系。”

宝玉笑着摇摇头说:“就算锁着,也得下马。”

钱启、李贵等人也都笑着附和:“爷说得对。就算想偷懒不下马,万一碰上赖大爷、林二爷,他们虽然不好直接说爷,但也会劝上两句。到时候要是有啥不对的地方,全都会怪到我们头上,说我们没教好爷礼仪。”说完,周瑞、钱启便领着众人一直从角门走了出去。

正说着话呢,抬头就瞧见赖大走了进来。宝玉赶忙收紧缰绳,勒住马,打算从马上下来。

赖大见状,急忙快步上前,一把抱住宝玉的腿。宝玉则顺势在马镫上直起身子,笑着拉住赖大的手,和他说了几句话。

紧接着,又看到一个小厮领着二三十个拿着扫帚、簸箕的人走了进来。这些人一见到宝玉,都顺着墙边垂手肃立。只有那个领头的小厮走上前,单腿下跪,打了个千儿,恭恭敬敬地请了个安。

宝玉并不认识他,也不知晓他的名姓,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等宝玉的马走过之后,那小厮才带着人离开了。

随后,他们出了角门。门外,李贵等六个跟班小厮以及几个马夫早已等候在那里,还提前备好了十几匹马。

刚一出角门,李贵等人就纷纷上了马,在前面引路,旁边还有人护围着,一行人像一阵烟似的疾驰而去,这里就不再多说了。

晴雯服下药后,病情却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她急得对着大夫破口大骂:“这些个庸医,就知道骗钱,连一剂像样的好药都不肯给人吃!”

麝月见状,笑着劝慰道:“晴雯,你也太心急了。俗话说得好,‘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哪能像老君的仙丹那样,一吃就灵验呢?你只要静下心来,好好养几天,自然就会好起来的。你越是着急,病情就越难好转。”

晴雯听了,又转而骂起那些小丫头们来:“你们这些小蹄子,都躲到哪里去了?看我病了,就一个个都胆大包天,敢跑没影了。等明天我好了,看我怎么收拾你们,一个一个地都得揭你们的皮!”

这话一出,把小丫头篆儿吓得连忙跑进来,小心翼翼地问:“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晴雯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怎么,别人都死绝了,就剩你一个人了是吧?”

正说着,只见坠儿也慢腾腾地蹭了进来。晴雯一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瞧瞧这个小蹄子,我不问她,她还不来呢!每次发月钱、散果子的时候,你跑得比谁都快。你倒是往前站站啊,怎么,我是老虎,会吃了你不成?”

坠儿没办法,只好往前凑了凑。晴雯冷不防地直起身子,一把抓住坠儿的手,从枕边拿起一根一丈青(一种细长的簪子,常用来挑耳垢或拨弄头发),朝着坠儿的手上胡乱戳去,嘴里还骂道:“留着这双手有什么用?既捏不住针,也拿不动线,就只会偷东西吃。眼皮子这么浅,手脚又不干净,真是丢人现眼,还不如把这双手给戳烂了!”坠儿疼得直哭,嘴里不停地喊叫。

麝月赶紧过来把坠儿拉开,又让晴雯躺下,笑着说道:“刚出了汗,怎么又这么折腾!等你病好了,想怎么打都行,现在闹腾什么!”

晴雯便让人把宋嬷嬷叫进来,说道:“宝二爷刚才跟我说了,让我告诉你们,坠儿这丫头特别懒。宝二爷当面让她做事,她装聋作哑不动弹,就连袭人让她做事,她还在背后骂袭人。今天必须把她打发走,明天宝二爷会亲自去回太太。”

宋嬷嬷听了,心里就明白是因为镯子被偷的事情败露了,于是笑着说道:“话虽这么说,也得等花姑娘回来,知道了这件事,再打发她走也不迟。”

晴雯说:“宝二爷今天千叮咛万嘱咐的,什么‘花姑娘’‘草姑娘’的,我们自然有我们的道理。你就按我说的办,赶紧叫她家里的人来把她领走!”

麝月也说道:“这样也好,早走晚走都得走,把她带走,咱们也能早清静一天。”

宋嬷嬷听了这话,没办法,只好出去把她的母亲叫了来。两人一起收拾整理了她的东西后,又回来见晴雯等人,说道:“姑娘们这是怎么了?我侄女儿要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你们教导教导她便是,怎么就把她撵出去呢?怎么着也该给我们留个面子。”

晴雯说道:“你这话得等宝玉来了,你去问他,这事跟我们可没关系。”

那媳妇冷笑一声,说道:“哼,我倒有胆子去问他!他哪件事不是听你们这些姑娘们的安排?就算他依了,要是姑娘们不依,那也未必能成。就说刚才你们说话,虽然是背着人,可姑娘你直接就叫他的名字。在你们姑娘这儿这么叫倒没事,在我们这些下人眼里,那可就太没规矩、太不懂事了,简直跟野人没什么两样。”

晴雯听了这话,越发气得满脸通红,大声说道:“我就是叫他名字了,你有本事到老太太跟前告我去,说我撒野,把我撵出去得了!”

麝月赶忙说道:“嫂子,你先带着人出去,有什么话咱们之后再说。这地方哪是你能大声叫嚷、讲究礼数的地方?你见过谁跟我们讲过礼数吗?别说是嫂子你了,就算是赖奶奶、林大娘,也得对我们宽容几分。就说叫名字这事儿,从我们小时候到现在,都是老太太吩咐过的,你也知道,说是怕孩子难养活,特意把小名儿写下来,到处贴着,让大家都叫,就为了能让孩子好养活。挑水的、挑粪的、要饭的都能叫,何况是我们呢!就说昨天,林大娘叫了声‘爷’,老太太还说了她几句呢。这是第一点。第二,我们这些人经常要回老太太的话,要是不叫名字回话,难道也叫‘爷’吗?哪一天我们不得把‘宝玉’这两个字念上二百遍啊,偏你嫂子还来挑这个理儿!等过两天嫂子你有空了,在老太太、太太跟前听听,我们当着面儿也是这么叫他的,你就知道了。嫂子你本来也没在老太太、太太跟前做过什么体面的差事,一年到头就只在三门外头转悠,怪不得你不知道我们里面的规矩。这里可不是嫂子你能长时间待着的地方,再待一会儿,不用我们说话,就有人来问你了。要是有什么要分辨的话,你先把她带走,回去跟林大娘说一声,让她来找二爷说。咱们家里上千号人呢,要是你也跑来,我也跑来,我们光认人问姓都认不过来呢!”

说完,麝月就叫来一个小丫头,说:“把擦地的布拿过来擦擦地!”

那媳妇听了这话,一时语塞,无言以对,也不敢继续久留,便赌着气,带着坠儿转身要走。

宋嬷嬷见状,急忙说道:“怪不得你这嫂子不懂规矩呢!你女儿在这屋里也待了这么久,临走前,总该给姑娘们磕个头再走吧。我们也不图什么别的谢礼,就算有谢礼,姑娘们也不稀罕。只是磕个头,也算是尽了你们的心意。怎么能说走就走呢?”

坠儿听了这话,没办法,只好又转身回来,给晴雯和袭人各磕了两个头,接着又去找秋纹等人,可她们谁也不理睬她。那媳妇在一旁唉声叹气,心里有气却不敢说出来,只能满心怨恨地离开了。

晴雯刚才不小心又吹了风,心里还憋着气,反而觉得病情更严重了。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掌灯时分才稍微安静了些。

这时,只见宝玉回来了,一进门就唉声叹气直跺脚。

麝月赶忙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宝玉说:“今天老太太高高兴兴地给了我这件褂子,谁知道不小心,后襟上被烧了一块。幸好天已经晚了,老太太和太太都没注意到。”他一边说着,一边把褂子脱了下来。

麝月接过一看,果然发现后襟上有一个指头大小的烧洞,便说:“这肯定是手炉里的火星溅上去造成的。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赶紧悄悄地拿出去,找个手艺好的织补匠人补上就行了。”

说着,她就用包袱把褂子包好,交给一个嬷嬷送出去,还叮嘱道:“得赶在天亮前补好,千万别让老太太和太太知道!”

婆子出去半晌,又把褂子拿了回来,说:“我问了手艺好的织补匠人,还有裁缝、绣匠以及做女工的,他们都不认识这是什么料子,都不敢接这活儿。”

麝月说:“这可怎么办才好!明天不穿这件褂子也就算了。”

宝玉说:“明天可是正式的日子,老太太和太太都说了,让我还穿着这件衣服去呢。结果偏偏头一天就把衣服烧了个洞,这多让人扫兴!”

晴雯在一旁听了半天,实在忍不住,就翻了个身说:“拿来给我看看呗!没福气穿这件衣服也就算了,现在又这么着急上火的。”

宝玉笑着回应:“你这话倒也在理。”

说着,他就把衣服递给了晴雯,还把灯移近了些,两人一起仔细端详起来。晴雯看了会儿说:“这是用孔雀金线织的,咱们现在也拿孔雀金线,像织补界线那样密密地织上,说不定还能蒙混过去。”

麝月在一旁笑着说:“孔雀线倒是现成的,可除了你,咱们这儿还有谁会这种织补的界线手艺?”

晴雯叹了口气说:“看来我只能拼老命试试了。”

宝玉一听,连忙说:“这怎么行!你身体才刚好点儿,怎么能做这种活儿。”

晴雯却满不在乎地说:“你别在这儿瞎操心了,我心里有数。”

说着,她就坐了起来,整理了一下头发,披上衣服。可刚一动,就感觉头重脚轻,眼前直冒金星,实在有些支撑不住。但她又怕宝玉着急,只好咬紧牙关硬撑着,就让麝月在一旁帮忙拈线。

晴雯先拿了一根线比了比,笑着说:“虽然不太像,但补上去的话,也不太容易看出来。”

宝玉说道:“这样就很好了,哪里又找俄罗斯国的裁缝去!”

晴雯先把衣服的里子拆开,用一个茶杯口大小的竹弓固定在背面,接着把破口的四边用金刀刮得松松散散的,然后用针引上线,分出经纬,就像界线的方法那样,先界出底色部分,然后依照衣服原本的花纹来回织补。

她织补两针,就瞧一瞧,织补两针,又端详端详。无奈她头晕眼花,气喘吁吁,精神不济,补不上三五针,就得趴在枕头上歇一会儿。

宝玉在旁边,一会儿问:“要不要喝点热水?”一会儿吩咐:“歇一歇吧。”一会儿又拿一件灰鼠斗篷给她披在背上,一会儿又让人拿个“靠枕给她靠着”。

急得晴雯央求道:“小祖宗!你就安心睡吧。再这么熬半夜,明天眼睛都抠瘪了,可怎么办!”

宝玉见她着急,只好胡乱躺下,可还是睡不着。一会儿,只听自鸣钟已经敲了四下,晴雯刚刚把衣服补完,又用小牙刷慢慢地把绒毛剔出来。

麝月说:“这样就很好了,要是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宝玉赶忙要过来瞧瞧,笑着说:“真是和原来一模一样了。”

晴雯已经咳嗽了好几阵,好不容易补完了,说了一声:“补是补好了,可到底还是不像,我也没力气再弄了!”

接着“哎哟”了一声,便不由自主地倒下了。

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