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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回 享福人福深还祷福 痴情女情重愈斟情(2 / 2)

贾母听了,往盘里一看,只见里面有金璜、玉玦,还有刻着“事事如意”、“岁岁平安”等吉祥语的饰品,都是用珍珠宝玉串连雕琢而成,总共有三四十件。

贾母连忙说:“你也真是的。他们出家人哪里来的这些东西!何必这样呢,这绝对不能收。”

张道士笑着回答:“这是他们的一点心意,小道也不好阻拦。老太太如果不收下,岂不是让他们觉得小道面子薄,不像是从咱们府里出去的。”

贾母听张道士这么说,才吩咐人收下了礼物。

宝玉笑着说:“老太太,张爷爷既然都这么说了,再推辞也不好,我要这些东西也没用,不如让小厮们捧着,跟我出去分给穷人吧。”

贾母笑着说:“这话倒是在理。”

张道士又连忙阻拦道:“公子虽然想做好事,但这些东西虽说不是什么稀世珍宝,好歹也是几件器具。如果给了乞丐,一来对他们没什么实际帮助,二来也糟蹋了这些好东西。要是想施舍穷人,何不直接给他们钱呢?”

宝玉听了,便吩咐道:“那就先收下,等晚上拿了钱再去施舍。”说完,张道士才告辞退出。

此时,贾母与众人都上了楼。贾母在主位楼上落了座,凤姐等人占据了东边的楼阁,而众丫头则在西边的楼阁,轮流上前侍奉。

过了一会儿,贾珍前来禀报:“神前抽签决定了要演的剧目,第一本是《白蛇记》。”

贾母好奇地问:“《白蛇记》讲的是什么故事呢?”

贾珍回答:“讲的是汉高祖刘邦斩蛇起义的故事。第二本是《满床笏》。”

贾母闻言笑道:“哦,原来是《满床笏》排在第二本啊,那也罢了。既然是神佛的意思,咱们也只能遵从了。”

接着又问起第三本是什么。贾珍答道:“第三本是《南柯梦》。”贾母听后,便沉默不语。

于是,贾珍退了下去,到外面去准备祭祀用的文书、焚烧纸钱以及安排开戏等事宜,这些就不细说了。

(编者注:此处戏曲安排表明了贾府的未来,《白蛇记》讲的是汉高祖刘邦斩蛇起义的故事,《满床笏》讲的唐朝名将郭子仪七子八婿拜寿的故事,所以贾母才高兴。但是贾母接下来一句“既然是神佛的意思,咱们也只能遵从了”之后立马被《南柯梦》打脸,所以沉默不语。《南柯梦》讲述了唐朝淳于棼梦入槐安国为南柯郡太守的故事,历经了荣华富贵结果终究是一场梦,作者的意图不言而喻。)

再说宝玉正坐在楼上贾母身旁,他叫来一个小丫头,捧着之前那盘贺礼,自己则将玉佩戴好,动手一件件翻找挑选,拿给贾母看。

贾母瞧见其中有一个镶嵌着翠玉的红金麒麟,便伸手拿起,笑道:“这东西我好像见过哪家孩子也戴着。”

宝钗笑道:“史大妹妹就有一个,不过比她这个小些。”

贾母说:“原来是云儿有这个啊。”

宝玉好奇地问:“她常来咱家,我怎么没见过?”

探春笑道:“宝姐姐真是有心,什么都能记住。”

林黛玉则冷笑一声:“她对别的事或许不上心,但对别人戴的东西倒是挺留意。”

宝钗听了,转过头假装没听见。

宝玉得知史湘云也有这样的麒麟,连忙拿起那个揣进怀里。他心里又犯嘀咕,怕别人看出他因史湘云有就留了这个,于是虽然揣着麒麟,眼睛却偷瞄周围的人。只见大家都没太在意,只有林黛玉看着他点了点头,似乎有些赞许。

宝玉不觉有些尴尬,又把麒麟掏出来,对林黛玉笑道:“这东西挺好玩,我给你留着,回家穿上给你戴。”

林黛玉转过头去,说:“我才不稀罕呢。”

宝玉笑道:“你真不稀罕的话,那我就留着了。”说着,又把它揣进了怀里。正要开口说话,恰逢贾珍和贾蓉的妻子婆媳二人到来,彼此行礼问候之后,贾母才说:“你们又来做什么?我只是随便出来逛逛。”

话音刚落,就有人来报:“冯将军家派人来了。”

原来是冯紫英家听说贾府在庙里做法事,连忙准备了猪羊、香烛、茶银等礼品送来。

凤姐儿一听,连忙赶到正楼,拍手笑道:“哎呀!我倒没想到这一层。本以为咱们娘几个只是出来闲逛,人家却以为咱们大张旗鼓地做法事,所以才来送礼。这都是老太太惹的祸。这下又得准备赏钱了。”刚说完,就见冯家的两位管家娘子上了楼。

冯家的人还没走,接着赵侍郎也派人送礼来了。于是,接二连三地,凡是听说贾府在庙里做法事、女眷都在庙中的亲朋好友、世家故交都纷纷送礼来。

贾母这才后悔起来,说:“又不是什么正式的斋戒法事,我们只是随便逛逛,没想到这样的小事会惊动这么多人。”

因此,虽然庙里有戏看,但到了下午她们就回家了,第二天贾母也不想再去。

凤姐儿又说:“打墙也是动土,既然已经惊动了人家,今天索性再去逛逛也好。”

但贾母因为昨天张道士提起给宝玉说亲的事,宝玉心里一整天都不痛快,回家后就生了气,责怪张道士给他提亲,口口声声说以后再也不见张道士了,别人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再加上林黛玉昨天回家后又中了暑。因为这两件事,贾母坚决不去了。

凤姐儿见贾母不去,就自己带了人去,这里就不再多说。

话说宝玉见林黛玉再次病倒,心中牵挂不已,连吃饭都没了兴致,时不时前来探望。

黛玉担心宝玉也因此累坏了身子,便劝他说:“你还是去看你的戏吧,别老待在家里。”

宝玉因昨日张道士提及议亲之事,心里本就不痛快,此刻听黛玉这么一说,不禁暗自思量:“旁人不理解我的心意也就罢了,连你也来取笑我。”如此一来,他的烦恼较往日倍增百倍。

若在他人面前,他或许还能克制情绪,但黛玉这番话,却让他无法忍受,脸色瞬间阴沉下来,说道:“我算是白认识你了。算了,算了!”

林黛玉闻言,冷笑两声,回应道:“我也知道自己是白被你认识了,我哪比得上别人,哪里配得上你呢!”

宝玉一听,上前一步,几乎贴着黛玉的脸质问道:“你这么说,是不是真心咒我遭天谴?”

黛玉一时语塞。宝玉接着说道:“昨天我还为此发过誓,今天你又来这一句。就算我真的遭天谴,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黛玉一听这话,猛然想起昨天的情形,意识到自己今天确实说错了话,心中既焦急又羞愧,颤声说道:“我要是真心咒你,也让我遭天谴好了。何必呢!我知道,是因为昨天张道士提亲的事,你怕妨碍了你的好姻缘,心里生气,就拿我来撒气。”

原来,宝玉从小就有一种莫名的痴情,特别是与黛玉自幼亲近,心灵相通。随着年岁渐长,他开始懂事,又阅读了一些离奇古怪的小说,发现无论是亲戚还是朋友家中的女子,都无人能及黛玉。因此,他心里早就对黛玉有了特别的情感,只是难以启齿。于是,他常常喜怒无常,用尽各种方法暗中试探黛玉的心意。

而林黛玉也略带痴性,同样用假意来试探宝玉。你藏着真心不说,只用假意待我;我也藏着真心,只用假意对你。这样两个人都以假意相遇,但终究还是会流露出真情。在这过程中,难免会有许多琐碎的小事引起争执。

就像现在,宝玉心里想的是:“别人不了解我的心意,我还可以原谅,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心里眼里只有你!你不但不为我分忧,反而用这样的话来讽刺我、堵我。可见,虽然我时刻把你放在心上,你却并不在意我。”他心里这么想,却说不出口。

而林黛玉心里则在想:“你心里自然是有我的,虽然有‘金玉良缘’的说法,但你岂是那种看重这些邪说而不看重我的人。我时常提起‘金玉’,你若无其事地不理会,这才显得你对我情深意重,毫无杂念。为何我一提到‘金玉’,你就着急,可见你心里时刻惦记着‘金玉’,见我提起,又怕我多想,故意着急来哄我。”

显然,两人本心意相通,却因各自的杂念,反倒生出隔阂。宝玉心中暗自思量:“无论何种境遇,只要你顺心如意,我即便即刻因你而死,亦在所不惜。无论你是否明了我的心意,我只遵从内心的指引,只盼这样能拉近我们的距离,而非远离。”

而林黛玉则在心中默默念道:“你只管顾好自己,你若安好,我便安好。你又何必为了我而迷失自我,殊不知,你若迷失,我又岂能独善其身。这分明是你不想让我靠近,故意要疏远我。”

如此这般,两人皆是怀揣着想要亲近的心,却阴差阳错地造成了疏远之感。这些话语,都是他们平日里心底隐秘的想法,难以一一详尽道来。

现在只说他们外表上的举动。宝玉听到她又提到“好姻缘”这三个字,更加违背了自己的心意,心里像被堵住了一般难受,嘴里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一赌气,伸手从脖子上摘下通灵宝玉,狠狠地咬牙往地上一摔,喊道:“什么破烂玩意儿,我把它砸了算了!”偏偏那块玉异常坚硬,摔了一下,竟然完好无损,纹丝不动。

宝玉见没摔碎,便转身去找别的东西来砸。黛玉见他这样,早已哭了起来,说道:“你这是何苦呢!你又摔又砸那不会说话的东西。有砸它的力气,不如来砸我!”

两人正闹着,紫鹃、雪雁等人都急忙上来劝解。后来见宝玉使足了劲儿要砸玉,她们慌忙上去抢,却抢不下来,见比往常闹得更厉害了,不得已只好去叫袭人。

袭人急忙赶来,才把玉夺了下来。宝玉冷笑道:“我砸我自己的东西,与你们有什么关系!”

袭人看他脸色已经气得蜡黄,眉毛眼睛都拧到了一起,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生气,便拉着他的手笑道:“你和林妹妹吵架,也不必拿东西出气呀。万一真砸坏了,她心里脸上哪里挂得住呢!”

林黛玉一边哭着,一边听了这话,觉得字字句句都说到了自己的心坎里,觉得宝玉连袭人都不如,于是哭得更加伤心了。心里一烦,刚才喝的解暑汤香薷饮也承受不住,“哇”的一声全吐了出来。紫鹃赶紧上前用手帕接住,转眼间,手帕就被一口一口的呕吐物湿透了。雪雁也赶紧上来帮忙轻捶她的背。

紫鹃说:“就算生气,姑娘你也得保重身体啊。刚吃了药好点了,这会又因为和宝二爷吵架全吐了出来。万一病情又加重了,宝二爷心里怎么能好受呢?”

宝玉听了这话,也觉得这些话都说到了自己的心坎上,心想黛玉还不如紫鹃懂事。他又看到黛玉脸红头胀,一边哭泣,一边喘着粗气,泪水与汗水交织在一起,显得极其虚弱。

宝玉看到这副情景,后悔自己刚才不该和她争执,现在她这样难受,自己却无能为力。想到这里,他也不由自主地流下了眼泪。

袭人看他俩都哭,心里也酸楚起来,摸着宝玉冰凉的手,想要劝宝玉别哭了,但又怕宝玉心里有什么委屈憋着,也怕冷淡了林黛玉。想来想去,觉得不如大家一起哭一场,把这事儿放下算了,于是也流下了眼泪。

紫鹃一边收拾着吐出来的药,一边拿扇子轻轻地给黛玉扇风,看到三个人都默默无语,各自哭泣,心里也难过起来,也拿手帕擦起了眼泪。四个人就这样默默地哭着,相对无言。

过了一会儿,袭人勉强对宝玉说:“别的不看也罢,你看看这玉上系的穗子,也不该和林姑娘吵架。”

黛玉听了这话,全然不顾自己还生着病,急忙赶过来,一把夺过穗子,顺手抄起剪刀就剪。袭人和紫鹃刚要上前阻止,穗子已经被剪成了好几段。

黛玉哭着说:“我也是白忙活一场。他也不稀罕,自有别人会替他重新穿好的。”

袭人连忙接过玉,说道:“这是何苦呢!都是我多嘴惹的祸。”

宝玉向林黛玉说:“你尽管剪,我反正不戴它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顾着里面乱成一团,没想到那些婆子们看到黛玉大哭大吐,宝玉又摔玉,心里害怕不知会闹到什么程度,万一牵连到她们,便一股脑儿跑到前面去向贾母、王夫人禀报,生怕被牵扯进去。

贾母和王夫人见她们慌慌张张地来报告,像是出了什么大事,便一同进园子来看望这对兄妹。袭人急得埋怨紫鹃为何要惊动老太太和太太;紫鹃却以为是袭人去禀报的,也反过来责怪袭人。贾母和王夫人进来后,见宝玉沉默不语,黛玉也不说话,问起缘由又没人能说清楚,于是就把这桩祸事归咎到袭人和紫鹃两人身上,责备道:“你们怎么这么不小心伺候?现在闹成这样,却都不管了!”于是,对她们俩又是责骂又是教训了一番。

袭人和紫鹃都无言以对,只能听着。最后是贾母带着宝玉离开,事情才算平息下来。

隔了一天后,到了初三,这天是薛蟠的生日,薛家大摆宴席,还请了戏班子来唱戏,特地邀请了贾府众人。

宝玉因为之前得罪了黛玉,两人一直没有见面,他心里正感到懊悔,整个人无精打采的,根本没有心思去看戏,于是就推说自己生病了,不打算去。

黛玉其实只是前几天稍微受了点暑热,并没有什么大病,听说宝玉不去,心里琢磨:“他平时是最喜欢喝酒看戏的,今天反倒不去薛家,肯定是昨天被我气着了。要么就是他见我不去,自己也没了兴致。只是昨天实在是不该、太不该剪断了他玉上的穗子。说不定他以后都不戴那块玉了,除非是我重新给他穿上穗子,他才会戴。”想到这里,黛玉心中十分后悔。

贾母见宝玉和黛玉两人都生了气,本想趁着今天那边有戏看,他们见了面或许就能和好,没想到两人都不肯去。

老人家急得直抱怨:“我这把老骨头前世造了什么孽,偏偏遇上这两个不让人省心的小冤家,没有一天不让我操心的。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不是冤家不聚头’。等我哪天闭了眼,断了气,任凭这两个冤家怎么闹,我眼不见、心不烦也就算了,偏偏我又咽不下这口气。”

说着,她自己也开始抹眼泪。这些话传到宝玉和黛玉耳里,原来他们两人从未听说过“不是冤家不聚头”这句俗语,此刻忽然听到,就像参禅悟道一般,都低头细细品味这句话的含义,不觉都伤心地流下了眼泪。

虽然两人没有见面,但一个在潇湘馆迎风洒泪,一个在怡红院对月长叹,岂不是人身处两地,情感却相通一心?

袭人于是劝宝玉说:“这绝对不行,错都在你身上。以前家里的小厮们和他们的姐妹吵架,或者是夫妻间闹矛盾,你听到了还会骂那些小厮愚蠢,不懂得体谅女孩子的心思。今天你也这样了。明天就是初五,是个大节日,如果你们两个还像仇人一样,老太太肯定会更加生气,到头来大家都会不得安宁。依我看,你还是正经八百地消消气,道个歉,大家还是和往常一样,这样也好,那样也罢,都没关系。”

宝玉听了袭人的话,不知道会不会采纳,要知道后续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