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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贤袭人娇嗔箴宝玉 俏平儿软语救贾琏(1 / 2)

话说史湘云急匆匆地跑了出去,生怕林黛玉追上她,宝玉见状连忙在后面喊道:“小心点,别摔着了!她哪里追得上你。”

林黛玉紧追不舍,刚到门口,就被宝玉伸手拦在了门框上,他笑着劝道:“这次就饶了她吧。”

林黛玉扳着手指头,坚决地说:“我要是饶了湘云,我就不用再活了!”

湘云看到宝玉挡住了门,料想林黛玉出不来了,便停下脚步,笑着求情:“好姐姐,这次就放过我吧!”

正巧宝钗从湘云身后走来,也笑着加入劝解:“我看在宝兄弟的面子上,劝你们两位都算了吧。”

黛玉坚持道:“我不答应。你们串通一气,合起来戏弄我是不是?”

宝玉继续劝解:“谁敢戏弄你啊?你要是不先逗她,她哪里敢说你?”

四人正僵持不下,这时有人来请他们去吃饭,大家这才往前厅走去。到了那晚,早已是掌灯时分,王夫人、李纨、凤姐以及迎春、探春、惜春等人都聚到了贾母那里,大家闲聊了一会儿,然后各自回房休息了。

湘云继续选择在黛玉的房间过夜。宝玉亲自护送她们到房间,当时已是深夜,二更已过许久,袭人多次催促后,他才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

次日清晨,宝玉未及整理就穿着睡衣、趿拉着鞋子急忙赶往黛玉的房间。进入房间后,他发现紫鹃和翠缕不在,只见两位姑娘还躺在床上。

黛玉严严实实地裹着一床杏红色的绫被,安详地闭着眼睛沉睡。而史湘云则是一头青丝散落在枕边,被子只盖到胸部,一条雪白的胳膊露在外面,手腕上还戴着两个金镯子。

宝玉见状,不禁叹道:“睡觉时还是这么不老实!万一被风吹到,又该嚷嚷肩膀疼了。”说着,他轻轻地替湘云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黛玉其实已经醒来,感觉到有人,便猜到一定是宝玉,于是翻身一看,果然不出所料。她问道:“这么早跑过来做什么?”

宝玉笑着说:“这还早啊?你起来看看吧。”黛玉回应道:“你先出去,让我们起床。”宝玉听了,便转身走出房间。

黛玉醒来后叫醒了湘云,两人都穿上了衣服。随后宝玉再次走了进来,坐在镜台旁边。这时,紫鹃和雪雁进来为她们梳洗打扮。

湘云洗完脸后,翠缕拿起剩下的洗脸水准备倒掉,宝玉连忙说:“等等,我顺便也洗了,省得再走过去麻烦。”

说着,他便走过来,弯下腰简单地洗了两把脸。

紫鹃递给他香皂,宝玉说:“这盆里水还挺多的,不用搓香皂了。”接着又洗了两把,便要毛巾擦脸。

翠缕打趣道:“还是这个老样子,什么时候才能改掉这毛病。”

宝玉没理会她,匆匆地拿过青盐擦了牙,漱了口,完成了洗漱。他看到湘云已经梳好了头,便走过去笑着说:“好妹妹,帮我梳梳头吧。”

湘云回答道:“这可不行了。”

宝玉笑道:“好妹妹,你以前不是帮我梳过吗?”

湘云说:“现在我忘了怎么梳了。”

宝玉说:“反正我也不出门,也不用戴帽子什么的,随便扎几根辫子就行了。”说着,他又不停地央求湘云。

湘云只好扶起宝玉的头,细心地为他梳理头发。在家里,他不戴帽子,也不把头发扎成发髻,而是将四周的短发编成小辫子,再汇总到头顶,编成一根大辫子,用红丝带系住。从发顶到辫梢,一路串着四颗珍珠,

湘云一边编辫子,一边念叨:“这珍珠只剩三颗了,这一颗不对。我记得原来是一样的,怎么少了一颗?”

宝玉回答说:“丢了一颗。”

湘云说:“肯定是掉在外面了,说不定被人捡走了,倒便宜了他。”

这时,黛玉在一旁洗手,冷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是真丢了,还是送给别人镶在什么首饰上了!”

宝玉没有回应。他看到镜台两边摆满了梳妆用品,便随手拿起几件来赏玩,不觉中又拿起了一盒胭脂,想要往嘴里送,但又怕湘云看见会说他。

正在犹豫的时候,湘云果然从身后看见了,她一手梳着辫子,另一只手迅速伸过来,“啪”的一声,把胭脂从他手里打落,说道:“你这个坏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掉!”

话还没说完,袭人走了进来,看到眼前的情景,知道宝玉已经梳洗完毕,便转身回去准备自己也梳洗一番。

这时,宝钗走了进来,随口问道:“宝兄弟去哪儿了?”

袭人微笑着回答:“宝兄弟哪有时间待在家里呀!”

宝钗一听,心里就明白了。接着,她又听见袭人叹息道:“姐妹们相处和睦是好事,但也得有个分寸和礼节,不能没日没夜地闹腾。任凭别人怎么劝,都当耳边风。”

宝钗听后,在心里暗自思量:“看来我之前倒是小看这丫头了,听她说话,倒显得有些见识。”

于是,宝钗在炕上坐下,一边慢慢聊着闲话,一边套问袭人的年龄、家乡等情况。她仔细观察着袭人的言谈和志向,心中不禁生出深深的敬意来。

不一会儿,宝玉走了进来,宝钗这才离去。

宝玉便问袭人道:“怎么宝姐姐和你聊得那么起劲,我一进来她就走了?”

袭人没有回答,宝玉又问了一遍,袭人才说:“你问我吗?我哪知道你们之间是怎么回事。”

宝玉听了这话,见她脸上的表情与往日大不相同,便笑道:“怎么,真的生气了?”

袭人冷笑道:“我哪敢生气!只是从今往后你别进这屋了。反正有人服侍你,再也不用使唤我了。我还是回去服侍老太太的好。”说着,便在炕上躺下,闭上了眼睛。

宝玉见此情景,大为惊讶,忍不住上前劝慰。袭人却只是闭着眼睛不理睬。

宝玉没了主意,见麝月走了进来,便问道:“你姐姐怎么了?”

麝月回答道:“我怎么知道?你自己心里清楚。”

宝玉听了这话,愣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便站起来叹息道:“不理我就算了,我也去睡了。”

说着,他便从炕上下来,到自己床上斜躺着准备入睡。

袭人听了半天没动静,见他似乎开始轻微打鼾,以为他睡着了,便起身拿来一件斗篷,刚要给他盖上,忽听“嗖”的一声,宝玉把斗篷掀到了一边,仍旧闭着眼睛假装睡觉。

袭人心里明白他的意思,便点了点头,冷笑说道:“你也别生气了,从今以后我就当个哑巴,再也不说你一句,好不好?”

宝玉忍不住坐起身来问道:“我又怎么了?你又来劝我。你劝我也就算了,刚才也没见你来劝我,一进门你就不理我,赌气睡了。我还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这会儿你又说我生气了。我什么时候听见你劝过我了?”

袭人道:“你心里还不清楚吗?还要我说出来!”

此时正闹着,贾母派人叫他吃饭,他才往前面来。随便吃了半碗,又回到自己房中。只见袭人在外间炕上睡着,麝月在旁边玩骨牌。

宝玉一向知道麝月与袭人交好,因此也不理她,揭起帘子径直往里间去。

麝月只得跟着进来。宝玉便让她出去,说不敢打扰她们。麝月笑着出来,唤两个小丫头进来。

宝玉拿一本书,看了半天,觉得口渴,抬头看见两个小丫头在地下站着,其中一个年纪稍大,长得十分水灵。

宝玉便问她叫什么名字,她说叫蕙香。宝玉便问是谁起的名,她说原来是芸香,是花大姐姐改的。

宝玉说:“应该叫‘晦气’才对,叫什么蕙香!”

又问她几个姊妹,她说四个。宝玉问她是第几个,她说第四。宝玉说:“明儿就叫‘四儿’,别再叫什么蕙香、兰气的,配不上你这好名好姓。”一面说,一面让她倒茶来喝。外面间屋里的袭人和麝月听了,忍不住抿嘴而笑。

这一天,宝玉不太出门,也不和姐妹们、丫头们嬉笑打闹,自己闷闷不乐,只是偶尔拿起书来解闷,或者写写画画;他也不使唤其他人,只让四儿在身边伺候。没想到这个四儿是个极其聪明伶俐的丫头,见宝玉重用她,便想尽办法来讨好宝玉。

到了晚上吃过饭后,宝玉因为喝了两杯酒,眼睛迷离,耳朵发热,要是在往常,袭人她们会在旁边,大家有说有笑,气氛热闹,但今天却冷冷清清,只有他一个人对着油灯,感到十分无趣。想要把她们赶走,又怕她们得意忘形,以后更加频繁地劝诫自己;若是拿出主子的威严来震慑,又似乎太过无情。

宝玉无奈之下,只能横下心来,权当她们不存在,反正日子总是要过的。他便当作她们已经不在身边,心中毫无挂念,反而能悠然自得。于是,他吩咐四儿剪烛烹茶,自己则捧起《南华经》阅读。正读到《外篇·胠箧》这一章时,文中写道:故绝圣弃知,大盗乃止;擿玉毁珠,小盗不起;焚符破玺,而民朴鄙;掊斗折衡,而民不争;殚残天下之圣法,而民始可与论议。擢乱六律,铄绝竽瑟,塞瞽旷之耳,而天下始人含其聪矣;灭文章,散五采,胶离朱之目,而天下始人含其明矣;毁绝钩绳而弃规矩,攦工倕之指,而天下始人有其巧矣。

大意为:所以,如果摒弃圣智,大道之行,大盗的行为就会停止;毁坏珍贵的玉器,丢弃宝贵的珍珠,小偷小摸的行为就不会发生;焚烧印信,打破玉玺,百姓就会变得朴实无华;打破斗斛,折断秤杆,百姓就不会再争斗;废除天下所有的圣明法度,百姓才可以开始和他们讨论评议。扰乱音律,销毁竽、瑟等乐器,堵住师旷的耳朵,天下人的听觉才开始各显其能;消灭文采,离散五彩,粘住离朱的眼睛,天下人的视觉才开始各尽其明;毁坏钩弧和墨线,丢弃圆规和曲尺,折断能工巧匠倕的手指,天下人的技巧才开始得以各自发挥。

宝玉阅读到这里,兴趣盎然,借着酒意上头,不由自主地拿起笔来继续写道:焚花散麝,而闺阁始人含其劝矣;戕宝钗之仙姿,灰黛玉之灵窍,丧减情意,而闺阁之美恶始相类矣。彼含其劝,则无参商之虞矣;戕其仙姿,无恋爱之心矣;灰其灵窍,无才思之情矣。彼钗、玉、花、麝者,皆张其罗而穴其隧,所以迷眩缠陷天下者也。

大意为:焚烧花朵、驱散麝香(花意指袭人,麝意指麝月),这样闺房中的女子们才开始感受到规劝的重要性;摧毁了宝钗那超凡脱俗的姿容,熄灭了黛玉那聪慧敏锐的心灵,丧失了真挚的情感,于是闺阁中美与恶的差异也变得模糊了。她们若能感受到这份规劝,就不会有彼此疏远的忧虑了;若摧毁了宝钗的仙姿,就不会再有痴恋之心;若熄灭了黛玉的灵窍,也就不会有才情横溢的情感了。那宝钗、黛玉、袭人、麝月,都是张开罗网、挖好陷阱的诱饵,用来迷惑、纠缠、陷害天下之人啊。

写完后,他放下笔准备睡觉。头刚碰到枕头,就立刻陷入了沉睡,整个晚上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直到天亮才醒来。翻身查看时,发现袭人穿着衣服躺在被子上。宝玉已经把昨天的事情抛诸脑后,便轻轻推推她说:“起来吧,好好睡在床上,小心着凉了!”

原来,袭人见宝玉不分昼夜地与姐妹们嬉闹,心想直接劝说他恐怕难以改变,于是决定用温柔的方式来提醒他,心想他最多不过半天或一会儿就会恢复常态。没想到宝玉一整天都没有回来,袭人自己反倒没了主意,整夜都没能好好睡觉。现在突然看到宝玉这样,料想他已经心意回转,便索性不去理他。

宝玉见她不理睬自己,便伸手去帮她解衣扣,刚解开几个,就被袭人用手推开了,并且自己又把扣子扣上了。宝玉没办法,只好拉着她的手笑道:“你到底怎么了?”

连续问了几声,袭人睁开眼说道:“我也没什么。你睡醒了,就自己到那边房间去梳洗,再迟就来不及了。”

宝玉问:“我要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