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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王熙凤正言弹妒意 林黛玉俏语谑娇音(2 / 2)

宝钗深知贾家的规矩,家中的弟弟们通常都害怕哥哥。但她不了解的是,宝玉并不希望别人惧怕他。

宝玉心想:“兄弟们都有父母管教,我何必多管闲事,反而让大家疏远?况且我是嫡出,他是庶出,就算这样,外面还有人议论纷纷,我怎么能再去管束他?”

宝玉心里还有一个特别的想法。你猜是什么想法?由于他从小在姐妹们中间长大,亲姐妹有元春、探春,堂姐妹有迎春、惜春,亲戚里还有史湘云、林黛玉、薛宝钗等人。他便认为,大自然创造人类作为万物之灵,所有山川日月的精华都凝聚在女子身上,而那些男子不过是些微不足道的渣滓和浊物罢了。由于心中抱有这样的想法,他把所有男子都看作是混沌不清的东西,觉得他们可有可无。只是在父亲、叔伯和兄弟之中,因为孔子是古往今来被尊为第一人的圣贤,他的话不可违背,所以他只得听从,对兄弟们也不过是大体上尽些情谊罢了,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作为男子,应该成为子弟的榜样。

因此,贾环等人都不怕宝玉,却害怕贾母,所以对宝玉还稍微让着几分。此刻,宝钗生怕宝玉会教训贾环,弄得大家不愉快,于是连忙替贾环掩饰过去。

宝玉说道:“大过年的,哭什么?这里不好玩,你就去别处玩。你天天读书,难道读糊涂了?比如这个东西不好,那就换个好的,何必守着这个哭?你本来是来寻开心的,既然这里不开心,就去别处找乐子。哭一会儿,难道就能变开心了?只会让自己更烦恼,还是快去别处吧。”贾环听了,只好离去。

赵姨娘见贾环这副模样,便问道:“你这是又在哪里惹事生非了?”

贾环第一次没回答,赵姨娘再次追问时,他才说:“我本来是和宝姐姐一起玩,莺儿欺负我,赖我的钱,宝玉哥哥也让我走开。”

赵姨娘听了,唾了一口道:“谁叫你去攀高枝儿了?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哪里不能玩?偏要去自找没趣!”

正当大家谈论之时,恰巧凤姐从窗外经过,将对话内容全听进了耳朵里。她隔着窗户说道:“大过年的,又怎么了?环兄弟年纪还小,就算犯了点小错,你好好教导他就是,何必说这些不中听的话?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还有太太、老爷管着他呢,你犯得着对他大呼小叫的吗!他现在可是主子,要是做错了事,自有管教他的人,关你什么事!环兄弟,出来跟我玩吧。”

贾环平日里最怕凤姐,甚至比怕王夫人还怕,一听凤姐叫他,连忙答应着走了出来,赵姨娘也不敢吭声。

凤姐对贾环说:“你也是个没志气的!我常对你说:想吃什么、喝什么、玩什么、笑什么,喜欢和哪个姐姐、妹妹、哥哥、嫂子玩,就和谁玩。你不听我的话,反而被这些人带坏了心眼,学会了那些狡猾霸道的行为。自己不争气,还总抱怨别人偏心。输了多少钱?怎么这副德行!”

贾环被问得没办法,只好怯生生地回答:“输了一二百文。”

凤姐说:“亏你还是个少爷,输了一二百文钱就这样!”

接着回头吩咐丰儿:“去取一吊钱来!姑娘们都在后院玩呢,把钱给他,送他过去玩。――你明天再这么不争气,我先打你一顿,再派人告诉学堂里的先生,非扒了你的皮不可!就因为你不争气,把你哥哥气得要命,要不是我拦着,他早就一脚踢得你肠子都出来了。”说完,厉声命令道:“去吧!”

贾环怯怯地跟着丰儿,拿到钱后,便和迎春等人玩去了。此事暂且不提。

话说宝玉正与宝钗嬉戏玩笑之时,忽然有人通报:“史大姑娘到了。”

宝玉一听,立刻站起身来就想走。宝钗笑着拦住他,说:“等等,咱们两个一块儿去,看看她去。”

说着,她便下了炕,和宝玉一起来到贾母这里。

只见史湘云正笑得前仰后合,大声说笑着。看到他们两人进来,连忙打招呼,互相问好。

这时,林黛玉也在旁边,她问宝玉:“你刚才去哪儿了?”

宝玉回答说:“在宝姐姐家。”

黛玉冷笑一声,说:“我就说嘛,难怪被什么绊住了,不然早就飞奔过来了。”

宝玉笑着辩解道:“我只不过是偶尔去她那儿一趟,你就这么说。况且我是想和你一起玩,帮你解闷的。”

林黛玉听了,有些生气地说:“你这话真没意思!你去不去哪里,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没让你帮我解闷。难道就许你从此以后不理我了?”说完,她便赌气回自己房间去了。

宝玉连忙跟了上来,问道:“怎么又好好地生气了?就算我说错了,你也该继续坐在那里,和别人说笑一会儿,何必自己在这里闷闷不乐呢?”

林黛玉回答道:“你管我呢!”

宝玉笑道:“我自然是不敢管你,只是不忍心看着你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

林黛玉说:“我把身体糟蹋坏了,死了,跟你有什么关系!”

宝玉道:“何必这样呢!大正月里的,动不动就说死说活的。”

林黛玉道:“偏要说死!我现在就死给你看!你怕死,就活你的长命百岁去,又怎样?”

宝玉笑道:“要是老像这样吵闹,我还怕死呢,倒不如死了图个清静!”

黛玉连忙道:“正是呢,要是总这么闹,死了倒还清净。”

宝玉道:“我是说我自己死了才清净,你可别听错了话赖到我头上。”

正说着,宝钗走了过来,说道:“史大妹妹正在等你呢。”说着便推着宝玉走开了。

这时,黛玉更加气闷,只能朝着窗前默默流泪。

没过多久,宝玉就回来了。林黛玉见状,更是哭得泣不成声。

宝玉看到这般情景,知道难以劝回,便准备了一大堆温柔体贴的话语来安慰她。可还没等他开口,林黛玉就先说道:“你又回来做什么?反正现在有别人陪你玩,她比我还会念诗、做诗、写字、说笑,还怕你生气拉着你走,你还回来做什么?我的死活就任凭它去吧!”

宝玉一听,连忙上前,轻声说道:“你这么聪明的人,难道连‘亲不间疏,先不僭后’(亲近的不应被疏远的人离间,先来的不应被后来的人超越)的道理都不懂吗?我虽然糊涂,但这两句话还是懂的。第一,我们是姑舅表亲,宝姐姐是姨表亲,论亲戚关系,她比你疏远。第二,你先来,我们同桌吃饭,同床共枕,一起长大。她是新来的,哪有因为她就疏远你的道理?”

林黛玉啐了一口,说:“我难道是让你疏远她吗?那我成什么人了!我在乎的是我的心。”

宝玉说:“我也是在乎我的心啊。难道你就只知你的心,不知我的心吗?”

黛玉听后,低头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你只怪别人行动让你生气,却不知道自己让人难受。就拿今天的天气来说,明明这么冷,你怎么反而把青肷披风脱了呢?”

宝玉笑道:“哪里没穿,见你一生气,我一着急,就给脱了。”

林黛玉叹息道:“回来要是受了风寒,又该饿着肚子吵闹着要吃的了。”

两人正交谈间,忽见湘云走来,笑着对他们说:“二哥哥,林姐姐,你们成天在一起玩,我好不容易来一次,你们都不理我。”

黛玉笑着回应:“偏偏你这说话爱咬舌的人爱插话,连‘二哥哥’都叫不利索,老是叫成‘爱哥哥’。等下咱们下围棋,又该你瞎嚷嚷什么‘幺爱三四五’了。”

宝玉听后笑道:“你要是老学她这样,说不定哪天你也开始咬舌了。”

湘云不服气道:“她总是这么不饶人,专挑别人的不是。就算你自己比旁人都好,也没必要见到谁就打趣谁吧。我说个人,你要是敢挑她的不是,我就服你。”

黛玉连忙追问是谁。湘云说:“你要是敢指出宝姐姐的缺点,我就算你厉害。我自认不如你,她又哪里比不上你呢?”

黛玉听后冷笑:“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她!我哪里敢挑她的刺。”

宝玉见势不妙,赶紧转移话题。

湘云笑道:“这一辈子我自然是比不上你。我只盼望将来你能嫁个咬舌的林姐夫,让你时时刻刻听他说‘爱’呀‘厄’的。阿弥陀佛,那样我才真高兴呢!”一番话说得大家都笑了,湘云趁机转身跑开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