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停钟之怨(1 / 2)

2023年霜降,故宫闭馆日的最后一声铃响湮灭在红墙深处。

沈墨踩着满地金黄的银杏叶,穿过贞度门西侧的窄巷。他手里提着恒温文物箱,箱内特制衬垫上躺着三把不同型号的骨刀,那是他昨晚用蒙古羊筋骨打磨到凌晨两点的成果。作为故宫博物院最年轻的文物修复师,他师从已退休的国宝级大师周鼎渊,专攻杂项文物修复——尤其是那些资料缺失、工艺成谜的“疑难杂症”。

“小沈,这边!”

钟表修复组的门虚掩着,组长李文涛探出半个身子,脸色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有些青白。

“李老师,这么急叫我过来?”沈墨快步走近。空气中弥漫着除锈剂和钟表油的特殊气味,数十座修复到不同阶段的西洋钟像沉默的军团陈列在工作台上。

最中央的软毡上,躺着一座紫檀木外壳的更钟。

“养心殿送来的,嘉庆年间的‘铜镀金珐琅更钟’。”李文涛的声音发紧,“西边库房清点时在角落发现的,记录上……它本该在1933年南迁文物清单里。”

沈墨戴上手套,俯身细看。这座更钟高约四十厘米,钟盘珐琅已有细微开片,镀金层氧化出斑驳质感。奇特的是,钟盘下方的打更系统异常复杂,除了常规的报时、报刻装置,还有一组他从未见过的联动齿轮。

“有什么特别?”

“它停在了凌晨三点零三分。”李文涛指着静止的指针,“我们尝试上弦,分针纹丝不动。拆开检查,所有零件完好无损,就像……有什么东西从内部卡住了它。”

沈墨轻轻打开钟表后盖。刹那间,一股阴寒气息扑面而来,他颈后的汗毛瞬间立起——那不是温度变化,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排斥感。

齿轮间,一缕极细的暗红色物质缠绕在轴芯上,似锈非锈,在灯光下泛着湿润光泽。

“这是什么?新型霉变菌落?”李文涛凑近。

沈墨用镊子尖轻触,那物质竟微微收缩了一下。

他猛地缩手。

“怎么了?”

“……没事。”沈墨定神,从自己工具箱取出特制放大镜。在四十倍放大下,那暗红色物质呈现出纤维状结构,隐隐构成一个扭曲的、哭泣的人脸轮廓。

他不动声色地合上后盖:“李老师,这钟的修复涉及特殊材质,可能需要用到杂项组的综合方案。我先带回去研究?”

“也好,这东西邪性。”李文涛如释重负,“昨晚小王单独加班检测它,早上来说发烧请假了,迷迷糊糊说什么……听见了女人的哭声。”

沈墨提着更钟回到自己的工作室——“斫韵堂”,师父周鼎渊亲笔题写的匾额高悬门上。这间位于西三所的小院相对独立,曾是清代宫廷造办处的作坊之一。

他反锁房门,拉上防紫外线窗帘。

工作台强光灯下,更钟被完全拆解。每个零件按序摆放,拍照建档。当最后一件齿轮取下时,那缕暗红色物质已从轴芯蔓延到相邻的三个齿轮上,颜色愈发鲜亮,像刚刚渗出的血。

沈墨点燃一根师父传下的定魂香。青烟袅袅中,他取出那套骨刀。

最小的那柄薄如柳叶,刀尖探向暗红色物质。在即将接触的瞬间,工作室温度骤降,他呵出的气结成白雾。耳边响起细微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像是从极远的地方被风送来。

“显形。”沈墨低声说,骨刀压下。

不是物理接触。刀锋触及的是某种“界限”。暗红色物质剧烈扭动,呜咽声陡然拔高,变成尖锐的嘶鸣!工作台上的强光灯疯狂闪烁,所有工具微微震颤。

幻象炸开——

道光二十二年,冬。

养心殿后寝宫,炭盆也驱不散的寒意。

宫女春禧跪在冰冷金砖上,双手捧着这座更钟。她是专职上弦的宫女,已伺候此钟八年。

“妖孽!竟敢惊扰圣驾!”总管太监尖利的嗓音刺破寂静。

更钟在子夜莫名自鸣,钟声凄厉,将浅眠的皇帝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