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远兴奋地在他身边蹦跳:“哥,我们以后是不是天天都能吃上肉包子了?王叔叔说,那个补贴够我们吃饭上学!”
刘栋没有回答,他只是抬起头,看着湛蓝的天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那一直紧绷着的、仿佛承载着千斤重担的脊梁,似乎微微松动了一些。
李毅飞走到他身边,没有说话,只是陪他站了一会儿。
回到洼里村那间破旧的院子,县里派来的工作人员已经开始忙碌。
有人在测量房屋,商讨是加固修缮还是协调新的安置点;
有人在登记他们的物品,准备后续的搬迁;
妇联的女同志正耐心地和小玲交流,帮她梳头发。
刘栋看着眼前忙碌的景象,看着弟弟妹妹脸上不再惶恐的表情,他沉默地走进里屋,从那个旧木箱子里,拿出了父母唯一一张清晰的合影——那是他们结婚时在镇上照相馆拍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的父母,年轻,腼腆地笑着。
他用袖子,小心翼翼地、一遍遍地擦拭着相框玻璃上的灰尘,直到它光可鉴人。
然后,他捧着相框,走到院子里,走到李毅飞和张平面前。
这个十七岁的少年,眼眶再次红了,但这次,里面不再是绝望的泪水,而是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有悲伤,有委屈,有释然,更有深深的感激。
他对着李毅飞和张平,深深地、几乎呈九十度地,鞠了一躬。
抬起头时,声音哽咽却清晰:
“李叔叔,张叔叔……谢谢……谢谢你们……给我和弟弟妹妹……一条活路。”
他没有嚎啕大哭,只是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
这深深的一躬和这一句“活路”,道尽了他这一年多来所有的艰辛、绝望和在绝处终于看到生机的巨大情感冲击。
李毅飞上前一步,用力扶住他微微颤抖的肩膀,声音沉稳而有力:“孩子,站直了!
以后的路,还长。好好读书,照顾好弟弟妹妹,就是对我们最好的感谢。记住,你们不是孤军奋战。”
张平也抹着眼角,连连点头:“对,对,刘栋,以后有什么困难,就直接给我,或者给王局长他们打电话!我们就是你的后盾!”
阳光洒满院落,驱散了往日的阴霾。那棵老槐树在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
刘栋用力地点了点头,用手背狠狠擦去眼泪。
他转过身,看着好奇地围过来的小远和小玲,脸上努力挤出一个久违的、带着点生涩的笑容,轻声说:
“小远,小玲,过来……给爸爸妈妈磕个头。告诉他们……告诉他们,我们……我们以后能好好过日子了。”
他拉着弟弟妹妹,在院子里,朝着北方——父母安息的方向,郑重地跪了下去,磕了三个头。
小远和小玲学着哥哥的样子,懵懂地磕着头。
小玲磕完了,仰起脸问:“哥哥,爸爸妈妈能看见吗?”
刘栋抬起头,望着澄澈如洗的蓝天,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但他却坚定地点了点头:
“能。他们一定能看见。”
这一刻,压抑了太久的悲痛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而支撑着活下去的希望,也如同这冬日的阳光,虽然还不够炽热,却真真切切地照进了这个几乎破碎的家庭,照进了这个十七岁少年几乎冰封的心里。
未来的路依然漫长,重回校园需要适应,身体的伤病需要调养,弟妹的成长需要陪伴,但至少,压垮骆驼的那最后一根稻草,已经被移开。
生命的重量,终于不再是他一个人用稚嫩的肩膀去硬扛。
李毅飞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中百感交集。
在湾仔县,乃至更广阔的地方,还有多少类似的悲剧和困境需要去发现、去解决。
但眼前这个少年和他弟弟妹妹命运的改变,无疑是一个强有力的信号,鞭策着他和这个国家的基层治理者们,必须做得更多,走得更深。
李毅飞低声对身边的张平说:“看到吗?这就是我们工作的意义。不是一个数字,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家庭的未来。”
张平重重地点头:“李书记,我明白了。您放心,刘栋家的事,我会一跟到底。
全县的排查和帮扶机制,我也会立刻建立健全起来,绝不让第二个‘刘栋’出现!”
风吹过院子,带来远处田野的气息。刘栋慢慢站起身,搀起弟弟妹妹。
他再次看向李毅飞,眼神里少了彷徨,多了一丝属于他这个年纪应有的、看向未来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