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市委会议室。
深红色的长条会议桌旁坐满了人。
市长赵永辉、市委副书记周雨婷、秘书长郑云峰、市纪委书记沈弘,以及各区县的主要负责人悉数在座。
李毅飞坐在主位,面前摊开着笔记本,但他几乎没看。
李毅飞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眼神里没有惯常的温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而锐利的审视。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指关节轻轻敲了敲桌面,那笃笃的声响,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格外清晰,让一些原本有些松懈的人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背脊。
“今天这个会,不谈虚的,不说成绩。”李毅飞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力,“我们就谈一个问题——我们的政府,到底是干什么的?
我们这些穿着这身衣服,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责任究竟是什么?”
李毅飞停顿了一下,拿起桌上的茶杯,却没有喝,又放了回去。
“一个星期前,我去了湾仔县的洼里村。在那里,我见到了一个叫刘栋的十七岁孩子。”李毅飞的声音很平稳,但每一个字都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他的父亲,在省城的建筑工地打工,高空坠落,没了。
母亲去处理后世,急痛交加,死在回来的路上。包工头跑了,建筑公司推诿,赔偿至今没有着落。”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只有偶尔响起的纸张翻动声和压抑的呼吸声。
不少人低下了头,尤其是湾仔县委书记张平,额头上已经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一个十七岁的孩子,高二,原本成绩名列前茅,是能考重点大学的苗子。”李毅飞继续说着,语速不快,仿佛在陈述一个与他无关的故事,但其中的细节却让听者心惊,“父母双亡,债台高筑,亲戚无力抚养。
他辍学了。去了砖厂,拉砖。一车砖两千多斤,拉一趟八毛钱。从早上五点,拉到晚上七点,就为了挣那二十几块钱,养活他九岁的弟弟和六岁的妹妹。”
李毅飞描述了那个家徒四壁却异常整洁的院子,描述了刘栋手上皲裂的老茧和腰上深紫色的勒痕,描述了小远掰红薯条给妹妹吃的场景,描述了那顿只有清水煮腌萝卜的“晚饭”。
“我去的那天,他刚从砖厂回来,背着一编织袋捡来的废品。
看到我们,他第一反应是紧张,是害怕,以为是来催他们搬走的,或者是查他捡废品影响市容的。”李毅飞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一个十七岁的孩子,在本该无忧无虑的年纪,眼睛里没有了光,只剩下麻木的疲惫和对整个世界的小心戒备。”
李毅飞猛地提高了音量,目光如炬,直视着在场所有人:“我想问问在座的各位,如果我们政府的政策,我们基层的工作,落不到这样的孩子身上,保护不了这样的家庭,那我们天天坐在办公室里,开会、研究、下发文件,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墙上的报表数字好看,还是为了我们自己的乌纱帽安稳?”
没有人敢接话。市长赵永辉眉头紧锁,用笔一下下点着笔记本。副书记周雨婷面色凝重,轻轻叹了口气。
“检查结果出来了。”李毅飞的声音再次低沉下去,“严重营养不良,贫血。腰椎间盘突出,肌肉严重劳损,医生说,再晚一点,他的腰可能就真的废了!
他才十七岁!他的手,关节因为长期超负荷受力,已经开始变形!”
“砰!”李毅飞的拳头重重砸在桌面上,震得茶杯盖哐当作响。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震惊地看向他。
“同志们!”李毅飞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沙哑,“这是什么?这是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发生的悲剧!
一个为国家建设流汗流血甚至付出生命的农民工,他的家庭,他的孩子,却在承受这样的苦难!
这叫什么事?!难道我们整天挂在嘴边的‘为人民服务’,就是让这些人流血又流泪,让他们的家人无依无靠,让孩子用未来去换一口饭吃吗?!”
他的话像鞭子一样抽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市纪委书记沈弘的脸色变得极其严肃,他拿起笔,在本子上重重地划了几道。
李毅飞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但眼神依旧锐利:“我们常常讲大局,讲发展,这没错。
但是,如果我们的发展,是以牺牲一部分最底层、最弱势群体的基本保障为代价,如果我们的繁荣,掩盖了像刘栋家这样的哭声,那这种发展,就是不健康的,也是不可持续的!更是不符合我们执政初衷的!”
李毅飞看向张平:“张平同志,湾仔县的情况,恐怕不是个例吧?
其他区县呢?是不是也存在类似的,因为工伤、疾病、意外事故等原因,导致主要劳动力丧失,家庭陷入困境,孩子失学、老人无人赡养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