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前,有两个人影出现在谷外。他们穿着普通,不是武装,也不是乞求,站在第三块石头之外停住。高个子抬了抬下巴:“能借风一天吗?”夏堇只点头:“谷里有规矩,进来就呼吸,出声要短。”矮个子咧嘴,露出一口缺牙:“行,我们也就想歇口气。”
两个人进来后很老实,坐远处,照着石面上那行符号调气,不问、不劝、不留名。孩子悄悄看他们,发现那俩人走的时候把一只破罐也插在了石缝里,罐口边缘被他们磨得很平,碰风时发的是最低的一个音。闻叙挑眉:“懂行。”夏堇没评价,只把那只罐保留在原位。
晚上,谷地更稳。火堆烧得小,烟很直,几乎没有灰。阮初把今天的风向、温度、节奏写成一页纸,放进石缝。闻叙在纸角写了三个字母,给呼吸法则起了一个只属于他们的暗记。孩子困得眼皮打架,他努力支着下巴,最后还是在“停两拍”里直接睡过去。张弛把他披风拉高一点,又把自己的背靠在石壁上,姿势像一块石头归了位。
半夜,风忽然变陡,像有人从谷外深吸一口又猛地吐出来。四个人几乎同时醒了。阮初起身去看谷口,发现第三块石头在往里“响”。不是声,是一种按拍的震动——外面有人在试图把节奏加快,把“停两拍”偷掉。闻叙伸手去拿收音机,又忍住。他看向夏堇:“要不要拦?”夏堇摇头:“不用。我们不教人慢,只把自己的‘停’留在风里。”她走到谷口,把手贴在那块石面上,跟着外头的节奏走了两遍,第三遍时故意在“停”的位置把手掌抬起,让风撞空。谷里所有罐子的声音同时轻了一格,再一格,最后和外面的急促脱了拍。外头那股急风没坚持多久,自己散了。
“这是我们唯一的动作。”夏堇回到火边,“不纠正谁,只把‘慢’做对。”
天亮时,来借风的两个人已经走了,第三块石头旁多了一个小小的箭头,指向北——不是指路,像是某个过客留下“风从那边来”的提醒。阮初把纸从石缝里抽出来折好,闻叙把破罐的位置重新固定,张弛把火堆里的灰撒开,免得留下“有人常住”的痕迹。孩子揉着眼睛问:“我们这里算不算一个地方?”夏堇想了想:“算一个歇脚处,不算家。”
他们收拾好,准备离谷。走到谷口,风像是懂得,先从背后推他们一把,又绕到侧边并肩。闻叙回头看那行字,笑着冲空气比了个很小的点头。阮初把粉笔掰成两截,留一截在石缝里,像留一把钥匙给下一个会看符号的人。张弛最后检查第三块石头的稳定,才跟上去。
出谷地没多远,天空的颜色忽然向右偏,像被高处的什么东西拨了一下。阮初抬腕:“有新扰动,不像塔,也不像暴风,是一种……有节律的重复。”闻叙把收音机开到最低,底噪里浮出极轻的一串拍点,快、再快、再快,像谁在刻意把呼吸推进去。
“有人把‘法则’改成了口号。”他皱眉。
夏堇停下脚步,看向北面那道淡得几乎不见的烟线:“那就是下一站了。”
她没有加快脚步,也没有去讲道理,只把刀柄往下按紧,像按住一个随时会发声的念头。风顺着他们的步子走,节奏正好,在“停”的位置自然落空。
他们离开“风律谷”,背后没有牌匾,没有名字,只有一条风在谷里绕出的弯,极浅,浅到下一阵大风就会抹平。可只要有人坐在那里照着符号呼吸,谷地就会再次成形。那不是功劳,只是办法。
“走吧。”夏堇说。
他们向北。风不吵,他们也不。三十步后,谷地的回声完全消失,前方那串越变越快的拍点清晰起来,像在招手,又像在诱惑。阮初看了看夏堇,什么都没问。夏堇只点头:“我们去看看‘呼吸之后’,别人想把它变成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