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阮初问。不是犹豫,是战术语。
“先打断同调。”夏堇低声。她忽然朝左侧墙投出一枚钢垫片,垫片贴墙滑落,发出一串不合物理的回声:咚、咚……咚咚——节奏错乱。
同一刻,一个脚步自下而上踏上旋梯,慢了他们半步。
镜像延迟。
“杀伪。”
夏堇脱口。
他们在非对称的节拍里动了:
陆惟向右掩护,阮初抬手一枪指向空无处,那里按规则应当出现提前的影子。火光在黑里绽出一个楔形的洞。
下一秒,人影才显形——被电流吞没,形体像溶化的胶片。它没脸,只有她的轮廓。
“确认击穿。”陆惟报。清醒环震动停止,噪声消退。
“上去。”夏堇说。
“去哪里?”阮初问。
“上行。”她的目光落在蓝图“向上是现实”的注释上,“规则写了给他们自己看,也给我们看。”
他们沿着另一侧的服务梯往上爬。每上一层,环就轻轻震一下,像在数数。
在-2层的拐角处,他们看见第二个规制窗:狭窄的观察孔后,一小块白墙上贴着一条便签。
便签字迹很急,纸边被汗水晕过。
上面写着:
“如果你看见这行字,说明我们已经错过一次。”
“别再往下走。”
——S
字母S,在他们三人里只对应一个名字:Sur。
不是外人。
是夏堇给世界用的英文名。
陆惟沉默了两秒,把便签揭起贴到自己的清醒环背面。
“这条,算第六法则吧。”
“写上。”夏堇说。
他拿记号笔加了一句:
6. 若未来的我们留下警告,优先服从。
“哪来的笔?”阮初挑眉。
“规制室拿的。”陆惟耸肩,“你刚才在拆主板,没注意。”
小小的笑意从缝里露一下就消失了。不是轻松,而是确认彼此都仍然像自己。
继续上行,空气越来越薄,像有人在上面堵住了气。服务梯尽头是一扇半封的防火门。门外隐约传来轮震,像数台重型机械在低速移动。
阮初把耳廓贴上去:“清理者。不是人,履带式的。”
“他们清‘睡者’,”陆惟说,“也清我们。”
夏堇把手按在门上,感受金属传来的震颤频率。她短暂计算,抬手三指倒数,在第二指落下时推门而出。
走廊上,三台灰白机器缓慢巡弋,每台机器的前端都有喷口,喷口冷得像雪。
清醒环轻震。
同调提前0.11秒——弱梦域。
“按第二条。”夏堇低声。
陆惟数步奔跑,脚步回声与距离不成比例地拉长。
“梦。”
阮初抬手——不是开火,而是扔出一串反光小球。小球沿地滚动时分裂成五个方向,反射出乱序光线。
清理者的传感器被光尘不一致欺骗,喷口朝空无处释放雾幕。
他们穿过机器与雾之间的一线空白,像刀从纸页最薄处滑过。
“右转!”陆惟忽然低喊。他的清醒环无声地连震三次。
走廊尽头的门后,是一个宽阔的中庭,透明穹顶下挂着破裂的吊饰,像凝固的雨。穹顶外的天空呈现一种不合逻辑的蓝:颜色纯得过了头。
“第三条。”阮初提醒。
夏堇拔下手腕上的布带,系在栏杆,布带末端的血渍在空气里迅速发暗。十秒内,她的手背出现正常的微汗与血管扩张。
她点头:“这片是一级梦,不模拟细微生理。”
“好消息是,我们可控。”陆惟说。
“坏消息是,它知道我们知道。”阮初说。
中庭对面墙上的屏幕亮起,一行新字爬出来:
欢迎来到清醒者的舞台。
下一步:请选择——向上,或原地等待。
“它开始‘喂规则’了。”陆惟冷笑,“想引导我们。”
“那我们就不选。”夏堇把枪背回肩,手扶栏杆,“我们上行——但走它没设的路。”
中庭的东北角,有一条仅供维护者使用的狭窄梁道,藏在吊饰阴影里。它没有被屏幕箭头覆盖。
他们踩上梁道,步伐贴着钢骨的颤音。
过半时,穹顶外的蓝忽然一黑,像被谁关掉了一个世界的开关。
清醒环同时震动——不是提前,而是滞后。
规则外错位。
“记录。”夏堇低声,“梦正在自我修正。”
“它像个急着把考卷改对的考生。”陆惟弯了下嘴角。
他们抵达对侧门廊。门把手上贴着一条很细的标签条,几乎不被人注意:
oNIRIA—手动注入端口
阮初把工具包往肩上一甩:“给我两分钟。”
“你有三十秒。”夏堇看表。
“二十秒也行。”阮初笑了一下,眼睛里只有冰冷的专注。
她把电缆插入端口,屏幕跳出一串权限提示。
阮初没有密码。她用最笨的办法:往权限表里塞入一条空白规则,把“梦体可写权限”改写成“需要清醒者心率配合”。
屏幕抖动,像受惊的水面。
下一秒,四周的蓝光短暂暗了半个呼吸。
“好了,”阮初收起工具,“我们把梦的笔握了一下。”
“这一下够它疼。”陆惟说。
夏堇站在门前,握住把手。她忽然想起规制室里那行比现在晚的笔迹:03:17。
她看表:03:16。
还有一分钟。
“走。”她说,“别给它时间改卷。”
门开,外面风声像一只巨大无形的手,拍在脸上。
“清醒环”微微发烫,像一枚极小的心,在皮肤下跳。
他们没有回头。
——因为清醒,永远是往前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