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更衣后,她换上了一身轻软舒适的常服,回到正殿。宫人们已奉上香茗和几样精致的点心。
她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捧着温热的茶杯,打量着殿内熟悉又略带陌生的陈设。
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胤桁的影子,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心安与归属感。
喝着茶,一个熟悉的身影和味道不由自主地浮上心头。她放下茶杯,轻声问侍立在旁的染秋:“染秋,你跟在陛下身边久,可知太子东宫的薛嬷嬷?”
染秋闻言,神色骤然一紧,原本平稳的呼吸窒了一下。她迅速垂下眼帘,声音努力维持着平静:“回娘娘……薛嬷嬷她……”
她的迟疑让云清珞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薛嬷嬷她怎么了?”
染秋跪了下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娘娘恕罪……薛嬷嬷她……在三年前,娘娘您离开东宫后不久……便……便遭人毒手……殁了……”
“什么?!”云清珞手中的茶杯差点脱手落地,她脸色瞬间煞白,霍然起身,“殁了?………………是谁?是谁害了薛嬷嬷?!”
那个在宸王府给予她无数温情,耐心教她做胤桁爱吃的食物,像母亲一样对自己好的嬷嬷,竟然已经………
染秋将头埋得更低:“当时陛下在外打仗,娘娘也出去了,具体……具体凶手,奴婢……奴婢也不甚清楚细节……”
云清珞踉跄一步,跌坐回榻上,眼泪瞬间涌了上来。
她离开东宫后不久?怎么会如此巧合!
是了,定是有人不想薛嬷嬷说出什么,杀人灭口!
是谁?是谁这么狠毒?
知鸢!云清珞脑子立刻跳出她的名字…!联想到萧瑾玄的警告,以及薛嬷嬷曾是唯一当年清楚她离宫真相的人,
巨大的悲伤与愤怒席卷了她。她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个忠仆,更是一个亲人。
“娘娘节哀……”染秋见她如此,心中亦十分难过,连忙劝慰,“陛下得知此事后,雷霆震怒,已为嬷嬷风光大葬,并厚待其家人。陛下他……也是痛心不已。”
云清珞闭上眼,泪水滑落。胤桁……他没有告诉她,是怕她刚回来就承受这样的打击吧。她紧紧攥住了衣袖,指节泛白。薛嬷嬷的仇,她一定要报!
宣政殿内,气氛庄严肃穆。
胤桁高踞龙椅之上,面容冷峻,眸光如电,扫视着下方禀奏政务的臣工。
离朝多日,积压的奏章如山,各地事务繁多,他处理起来却有条不紊,指令清晰果断,透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朝臣们明显感觉到,陛下此次归来,身上的威势更重了几分,那经年累月沉淀下的帝王心术与铁腕手段,让人愈发敬畏。
他听取汇报时神色专注,下达决断时言简意赅,偶尔几句质问,便能让经验老道的臣子冷汗涔涔。
然而,若有心细者仔细观察,或许能发现,今日的陛下,那冰冷的眉宇间,似乎比往日少了几分阴郁戾气,虽然依旧威严,却不再像过去三年那般,周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寒与压抑。
甚至,在某个议事的间隙,他的指尖会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龙椅的扶手,眼神偶尔会飘向殿外未央宫的方向,虽然只是一瞬便收回,但那瞬间眸光中一闪而过的柔和,却与这肃杀的朝堂氛围格格不入。
户部尚书赵迟庸出列,禀报今年漕运及税收事宜,言语间依旧带着些许试探。
胤桁听着,面色不变,只在他话音落下后,提出了几个关键且尖锐的问题,直指核心,瞬间让赵迟庸的额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再不敢有丝毫敷衍。
“漕运之事,关乎国计民生,若有半分差池,朕唯你是问。”
胤桁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
“臣……臣遵旨!”赵迟庸连忙躬身,不敢抬头。
高效地处理完主要政务,胤桁便宣布退朝,没有给任何臣子多余奏对的机会。
“陛下有旨,退朝——!”内侍尖细的唱喏声响起。
众臣跪送。胤桁起身,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金銮殿。
那匆匆的步伐,竟透着一丝归心似箭的意味。
沈卿尘跟在胤桁身侧,低声道:“陛下,各地事务已基本理顺,后续臣会督促各部落实。另外,德太妃那边派人来问,皇后娘娘既已回宫,后宫事务是否……”
胤桁脚步未停,直接打断:“回复德太妃,皇后初归,需好生静养。后宫诸事,依旧劳她费心掌管,待皇后凤体康健,熟悉宫务后,再行商议。”
他现在只想让珞儿好好休息,远离那些繁琐纷杂,一切有他挡在前面。
“臣明白。”沈卿尘应下,随即声音更低,“陛下,还有一事,您之前吩咐的……”
胤桁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冰冷,声音压得极低,只有沈卿尘能听见:“给朕密查知鸢。所有与她相关的人、事,尤其是她与西晋可能的联系,以及……三年前皇后离宫前后,她所有的言行举止,接触过什么人,朕都要知道得一清二楚!记住,要隐秘,不可打草惊蛇!”
沈卿尘心头一凛,立刻明白了胤桁的意图。他肃然躬身:“臣,领旨!定会小心行事。”
胤桁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大步朝着未央宫的方向走去。
那迫人的帝王威仪依旧在身,但心中那片最柔软的地方,已然被未央宫中的那抹倩影完全占据
胤桁回到未央宫时,夜幕已然降临。宫灯初上,将宫殿映照得温暖而朦胧。
他踏入内殿,便看见云清珞正独自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手中拿着一卷书,却并未翻阅,只是怔怔地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侧影在灯光下显得单薄而落寞,眼角似乎还带着未干的泪痕。
听到脚步声,她回过头来,见到是他,迅速用手背擦了擦眼角,强挤出一丝笑容:“你回来了。”
她的强颜欢笑如何能瞒过胤桁的眼睛。
他心中一紧,快步上前,握住她微凉的手,将她带入怀中,深深吸了一口她发间的清香,仿佛这样才能驱散朝堂带来的疲惫与冰冷,也驱散她周身的悲伤。
“怎么了?”他低声问,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和与担忧,“是哪里不舒服?” 他捧起她的脸,指腹轻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湿润,“告诉朕。”
他的温柔关怀让云清珞强忍的泪水再次决堤。她靠在他怀里,声音哽咽:“胤桁……薛嬷嬷……她……她…………”
胤桁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更紧地拥住她,眼中翻涌着滔天的怒火与痛惜,声音却尽力维持着平稳:“没有早点告诉你,朕怕你伤心。”
“薛嬷嬷她那么好……”云清珞抬起泪眼,眼中充满了痛苦,“可知是谁吗?”
胤桁沉默了片刻,终究没有直接说出知鸢的名字,只是沉声道:“朕已经在查了。珞儿,相信朕,只要是胆敢伤害你的人,朕一定会让他付出千百倍的代价!!”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帝王的冷酷与决绝。
云清珞从他眼中看到了不容置疑的认真和与她同等的痛恨。她相信他。
“我知道……我知道你会……”她将脸埋在他胸前,泪水浸湿了他的龙袍。悲伤需要宣泄,而他的怀抱是她唯一的港湾。
胤桁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抱着她,轻抚着她的后背,任由她哭泣。
直到她的哭声渐渐止息,变成低低的抽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