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书房内,熏香袅袅,
胤桁垂眸看着伏在地上,显得异常娇小脆弱的女子,她那声“奴婢”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刺了他一下,带来一阵微不可察的麻痛。
他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声音依旧平淡:“起身吧。”
云清珞依言,慢慢地,有些艰难地站了起来。长时间的跪姿和巨大的精神冲击让她眼前微微发黑,身形晃了晃,但她立刻稳住了,低垂着眼眸,不敢看他,也不敢看这间象征着太子无上权柄的书房。
“过来,帮孤研磨。”胤桁不再看她,转身走向那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坐了下来,随手拿起一本奏折。
云清珞默默地跟了过去,在离书案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看着那方上好的端砚和旁边的墨锭,却没有动作。
胤桁眼角的余光瞥见她像根木头似的杵在那里,一动不动。他放下奏折,目光落在她低垂的眼睫上,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我想,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婢女吧?”
云清珞猛地咬住了下唇,几乎尝到了一丝血腥味。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
然后,缓缓地屈膝,跪坐在了书案旁不远处的蒲团上
那是平日伺候那是平日伺候笔墨的内侍的位置。她拿起那块沉甸甸的墨锭,蘸了少许清水,开始在砚台上缓缓地、一圈一圈地研磨起来。动作极其认真,仿佛要将所有的委屈和不甘都磨进这浓黑的墨汁里。
一时间,书房内只剩下墨锭与砚台摩擦发出的细微沙沙声,以及胤桁偶尔翻动奏折的声响。
胤桁看似在专注地批阅奏章,心思却难以完全集中。
鼻尖萦绕的不再是书房惯有的龙涎香,而是从她身上隐约传来的、那股熟悉的、带着淡淡药草气的清冽味道。
这味道,莫名地让他躁动烦乱的心绪平静了几分。他忍
不住抬起眼帘,目光掠过她他忍不住抬起眼帘,目光掠过她低垂的眉眼,苍白的脸颊,以及那双正在认真研磨的、纤细却不再莹润的手。
她果然瘦了很多,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眼底有着淡淡的青影,整个人像一尊易碎的琉璃美人灯,仿佛一阵稍大的风就能将她吹倒。
一股莫名的烦躁和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怜惜涌上心头,他强迫自己收回视线,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手中的奏折上,却觉得那字句似乎都失去了意义。
时间在静默中缓缓流淌。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余白恭敬的声音:“殿下,侧妃娘娘做了些精致的点心,亲自送了过来,正在门外候着,是否让娘娘进来?”
“侧妃”二字像一颗投入静水的小石子,让云清珞研磨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虽然极其短暂,却未能逃过胤桁的眼角余光。
胤桁眉头微蹙,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道:“告诉她,孤公务繁忙,让她回去好生休息,不必在此等候。”
“是。”余白应声退下。
不多时,余白去而复返,手中端着一个精致的食盒:“殿下,侧妃娘娘已经回去了,但她嘱咐奴才务必将这碗冰糖燕窝羹送来,说是请殿下务必保重身体,莫要太过劳累。”
胤桁目光扫过食盒,淡淡道:“放一边吧”
余白将食盒放在一旁的矮几上,目光飞快地扫过跪坐在一旁、仿佛与背景融为一体的云清珞,只见她低眉顺眼,专注于研磨,周身却散发着一股死寂般的气息,与从前那个灵动鲜活的王妃判若两人。
他在心中暗叹一声,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书房内再次恢复寂静。胤桁看着云清珞那过分安静、甚至可以说是毫无生气的侧影,心中那股莫名的烦躁感又升腾起来。
从前那个在他面前,即使小心翼翼也总会忍不住叽叽喳喳说些话,试图引起他注意的云清珞,去了哪里?
如今的她,安静得让他……有些不适应,甚至有些恼火。
他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把燕窝羹端过来。”
云清珞研磨的动作停了下来。她沉默地起身,走到矮几边,端起那碗尚且温热的燕窝羹,走到书案前,递给他。
胤竹却没有按,只是看着她,语气带有一种理所当然的命令:“喂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