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王府书房内,烛火通明,映照着胤桁棱角分明的侧脸,却驱不散他眉宇间凝聚的沉重。
沈卿尘站在书案前,神色是前所未有的肃穆,他带来的消息,打破了表面的平静。
“王爷,”沈卿尘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重量,“我们在北境的探子传回密报,镇北将军云赫……已有反意。”
胤桁握着朱笔的手骤然收紧,指节泛白,笔尖的墨滴在摊开的奏报上,晕开一团刺目的黑。
他抬起眼,眸中寒光乍现,如同淬了冰的利刃:“消息确凿?”
“八九不离十。”沈卿尘沉声道,“探子回报,云赫近日以演练、换防为名,频繁调动麾下精锐兵马,秘密向南境线集结。粮草军械的调动也异常活跃,远超常规戍边所需。其麾下几名心腹将领,如赵莽、孙毅等人,近期活动频繁,多次密会。种种迹象表明,他们正在为一场大战做准备。而目标……直指宛都。”
书房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烛火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胤桁缓缓放下笔,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闭了闭眼。
该来的,还是来了。他并不意外,从皇后和太子倒台的那一刻起,他就料到手握重兵的云赫绝不会坐以待毙。
只是当这猜测被证实,心头依旧如同压上了一块寒冰。
云赫的反叛,意味着大宛国将陷入内战,意味着烽烟再起,生灵涂炭。
“知道了。”良久,胤桁才睁开眼,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但那冷静之下,是汹涌的暗流,“严密监视北境一举一动,所有军情变动,每日一报。同时,启用我们在北境军中的所有暗桩,必要时……可相机行事。”
“是。”沈卿尘领命,却并未立刻退下,他犹豫了一下,又道:“王爷,还有一事……关于北境与宛都的书信往来。”
胤桁目光一凝:“说。”
“我们截获和分析的信件路径显示,近期从北境发出的密信,数量激增。大部分进入了皇宫,自然是送往凤仪宫。但还有一部分……目的地是我们宸王府的后宅。”
沈卿尘的话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谨慎,目光小心地观察着胤桁的反应。
王府后宅?云清珞?
胤桁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揪了一下。
是她……和云赫的家书?
在这个敏感的时刻,如此频繁的通信?他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怀疑如同毒蛇般悄然探出头——
她知道她父亲要造反吗?这些书信里传递的是什么?是父女间的寻常问候,还是……不可告人的密谋?
他想起了她依偎在自己怀里,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望着他,认真地说“我会永远在你身边”。
想起了她近日来的憔悴和不安……是因为知晓了此事而内心煎熬吗?
一丝尖锐的刺痛划过心间。但他很快强行将那怀疑压下。
“或许是寻常家书。”胤桁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云赫爱女,如今局势紧张,多通信安抚,也是常理。”
沈卿尘看着胤桁紧绷的下颌线,心中了然,接口道:“王爷所言极是。属下也认为,王妃心地纯善,对王爷情深义重,断不会行悖逆之事。只是……”
他话锋一转,“如今是非常时期,北境异动,任何往来都需格外警惕。属下建议,是否……将这些信件暂且拦截下来,查看内容?若确无异常,再悄然送达王妃手中,如此,既全了王爷对王妃的信任,也可确保万无一失。”
胤桁沉默了片刻。他知道沈卿尘的建议是最稳妥的做法。理智告诉他,不能在任何环节出纰漏。但情感上,这样做仿佛是对他们之间信任的一种亵渎。
最终,理智占据了上风。他不能拿整个计划、拿无数人的性命去赌那万一。
“准。”他吐出一个字,声音有些沙哑,“做得隐蔽些,不要让她察觉。”
“属下明白。”沈卿尘躬身,悄然退出了书房。
翌日清晨,天色未明,胤桁便身着亲王朝服,入了宫。
皇帝的寝宫内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往日威严的帝王此刻躺在龙榻上,面色蜡黄,眼窝深陷,显然太子之事和朝堂的纷争已让他身心交瘁,竟是一下子病倒了。
“父皇。”胤桁行至榻前,躬身行礼。
皇帝微微睁开眼,看到是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他抬了抬手,气若游丝:“桁儿……来了。朝中……又有何事?”
胤桁挥退了左右侍立的宫人,殿内只剩下父子二人。他走到榻边,压低声音,将沈卿尘禀报的北境异动,清晰而简洁地陈述了一遍。
“……儿臣推断,镇北将军云赫,因皇后与太子之事,恐已心生怨怼,有不臣之心。其麾下兵马异动频繁,目标恐直指宛都。儿臣恳请父皇早做决断,调兵遣将,以防不测。”
皇帝听着,呼吸陡然急促起来,胸口剧烈起伏,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吓得侍立在远处的内侍差点冲过来,被皇帝用眼神制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