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珠坠入第九朵裂莲的刹那,那尊静默的佛龛微微一震。
叶凡立在原地,指尖尚存弹出血珠时的微颤。肩头伤口不断渗出温热,顺臂滑落,于石面留下断续红痕。他未擦拭,亦未后退,只凝望前方那枯瘦身影。
佛龛中的遗蜕依旧低垂着头,双手结印,纹丝未动。可空气却开始流转——不再是冰冷审视的压迫,而是一种沉缓、悠远的脉动,恍若某种古老呼吸自万古深处苏醒。
随即,一道声音响起。
非是耳闻,而是直接于识海深处震荡开来,如钟鸣余响,圈圈扩散。
“金刚非坚,苦行非恒。”
八字落下,空间微颤。缠绕四周的因果之线轻轻波动,似被风吹的蛛网。叶凡心头一震,这非是训诫,亦非考验,而是一句陈述,平静得近乎漠然,却又带着无可抗拒的真实。
他屏息凝神,未敢妄动。
第二句接踵而至:“一体两面,归于寂中。”
此番,他几乎能感到自己的神识被轻轻拨动。非是攻袭,亦非试探,更似有人以指尖于心湖划下一道,激起涟漪却不扰清明。他蓦然想到两宗千年争执——金刚宗重外力锤炼,以拳破妄;苦行宗守内修持,以忍证道。一向外求法,一向内求真。若两者本属同源,又何须分立?
恰似光与影,本是一体,强行割裂,反失完整。
他忽地明白,这座圣地之所以封闭万载,非为藏宝,亦非避祸,而是等待一人来终结这场迷执。非靠武力压服,非凭权谋统一,而是让真相自行浮现。
第三句佛偈缓缓降临:“执形者迷,忘心者亡。”
叶凡眉心一跳。此言如利刃切入记忆——他曾见金刚宗弟子日夜捶打肉身,至骨裂不休;亦见苦行僧人绝食闭关,宁神魂衰竭不肯稍息。皆执着于“形”,一谓铁骨能成佛,一谓苦修即正果。然真正的道,从来不在皮相之上。
他闭目,不再运转皆字秘,亦不催动舍利护体。气血自然流淌,识海清明如水。他知晓,此刻若有一丝杂念,纵是对力量的渴望、对解脱的期盼,皆会被这佛音排斥。
第四句终于响起:“万流归海,道唯一途。”
语声落定的瞬间,整个空间轰然震动。
佛龛中央,那盘坐万载的身影缓缓抬首。
枯槁面容上无眼无瞳,唯余一片空洞,可叶凡却觉对方正在“看”他。非是用目,而是以某种超越感知的方式,穿透了他的血肉、灵魂,乃至命运长河中那一道道纠缠的痕迹。
随后,虚影抬起一手,指向虚空某处。
一道纯粹至无法形容的光芒自其掌心升起,宛如晨曦初照,却不带丝毫温度。悬浮片刻,旋即分作两股——一股炽烈如火,金芒四射,直冲上方某点;另一股柔和绵延,如月华铺江,悄然没入地底深处。
叶凡知晓,那是金刚宗与苦行宗祖地所在。
传承,已然交付。
就在佛力分离的刹那,空气中残留的执念开始躁动。那是千百年来两宗高僧留下的意念残影——有的怒吼“我道方为正统”,有的低诵试图夺回主导。无形之力交织撕扯,竟于虚空形成短暂拉锯。
叶凡动了。
他未上前争夺,亦未出手镇压,而是向后退了三步。双足踏在染血的石面上,发出沉闷声响。他双手垂落,脊背挺直,不迎不拒,只静静伫立,如风暴中的石柱。
他不是继承者,亦非裁决者。
他是引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