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质坚密,如被巨力压实。他只得全力下压,脚跟抵地,肩背绷紧。每挥一锹,旧伤便隐隐作痛,尤以左肋下方为甚,似有细针游走其间。
汗水很快濡湿衣衫。
他没有停。
翻土不是修行,却是修行之始。李若愚未传功法,未提修炼,只予此锹。他明白,这是试炼,亦是磨砺。
他不再思及四极秘境,不再念及青铜碎片的微热,也不再回想那夜擂台上掌掴迎面的屈辱。他只想着下一锹该落何处,想着如何连根掘断纠缠的草蔓。
日影渐移。
动作由生疏转为熟练,呼吸也逐渐匀长。每一锹挥出,都似与这片土地对话。土块翻起,阳光照入深处,带出久未见光的潮气。
忽然,锹头“铛”的一声,撞上什么硬物。
叶凡蹲身,用手拨开浮土。
一块青灰色石板露出,边缘齐整,绝非天然形成。他尝试撬动,石板纹丝不动。
起身再挥锹,自四周向下挖掘。
半个时辰后,石板全貌显现,约三尺见方,表面刻着几道浅痕,似符似纹,断续难辨。他伸手抚过,指尖传来细微阻力,仿佛那些刻痕在排斥触摸。
他蹙眉正欲再探,身后脚步声响。
李若愚不知何时已立于地头,负手不语,目光久久凝注石板。
“挖到不该动的东西了?”叶凡问。
李若愚摇头:“非是不该,是时辰未到。”
“此为何物?”
“前人留下的印记。”李若愚缓声道,“三十年前,亦有人如你一般,在此一锹一锹翻土。他掘出这石板,而后……走了。”
叶凡抬头:“他未继续?”
“他急于寻一个答案。”李若愚看向他,“而你,尚在翻土。”
叶凡默然。
李若愚转身欲离,又停步道:“明日,继续。”
叶凡点头。
待他离去,叶凡凝视石板良久,终以泥土重新掩埋,只留一角微露地表。
他扛锹返回庙中。
水缸边有半盆清水,他掬起一捧泼在脸上。凉意刺肤,神思一清。
庙内依旧简陋,一床一灶,墙角堆柴。他坐于床沿,褪去外衣,肩背肌肉微颤,青筋隐现。他知道,这是劳损之兆,亦是肉身缓慢蜕变的痕迹。
他未运转《道经》,也未调动体内那缕金色血气。只静坐着,听窗外风声,听远山鸟鸣。
天色渐沉。
他起身生火,煮了一碗粗粥。粥稀米沉,他一口一口饮尽,洗碗归灶。
而后,他走至庙门前,望向拙峰深处。
山雾弥漫,掩去后山荒地,也遮没了那只露一角的石板。
他知自己已不再处于星峰的视野中央。
他也知,真正的蛰伏,方才开始。
转身入内,吹熄油灯。
黑暗中,他盘坐床沿,双手搁膝,呼吸沉长。
门外,风过枯草,细响簌簌。
庙内,他睁着眼,望向漆黑梁顶。
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