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年间,重庆河畔的暑气裹着蝉鸣,闷得人喘不过气。戴笠乘车经佛桥时,车窗外突然炸开一片喧哗——穿学生装的青年举着“停止内战”的标语涌过街面,前排扎麻花辫的姑娘最扎眼,嗓门亮得像铜铃,正是忽必中刚送进女大的女儿,忽晓梅。
人群往前涌,忽晓梅被身后的人猛撞了个趔趄,整个人顺着河沿青石板滑下去,“扑通”一声栽进涨水的河里。六月的河水急,她在水里扑腾,麻花辫散了,蓝布褂子浸满水往下沉,眼看要被漩涡卷走。
戴笠推开车门就冲过去,没顾上脱长衫,踩着石阶跳进河里——河水刚没过胸口,却冷得刺骨。他攥住忽晓梅胳膊时,姑娘还在挣扎,指甲狠狠挠在他手背上,留下几道血痕。等把人拖上岸,戴笠的黑绸长衫全贴在身上,水顺着衣角滴在青石板上,洇出一片深色。
忽晓梅咳着呛出好几口水,抬头看见蹲在面前的人:长衫湿透,鬓角挂着水珠,眼神却沉得像河底的石头。听见旁人低喊“戴老板”,她慌忙要起身行礼,被戴笠抬手按住。
“先喘匀气。”他递过块干净帕子,声音不高,“你是忽必中的女儿?”
忽晓梅攥紧帕子,缓过劲后对着戴笠深深鞠了一躬,脊梁挺得笔直:“多谢先生救命。我爹常说,受人恩惠当以命报——先生若不嫌弃,晓梅愿随先生做事,绝无二心。”
戴笠盯着她眼底的硬气——没有寻常学生的怯,恰是军统要的人。他没立刻应,只让司机送她回校,临走前丢了句话:“三日后,去鸡鹅巷53号报到。想报恩,就别迟到。”
三日后,忽晓梅准时出现在军统机关。戴笠翻着档案,头也没抬:“去总务科领行李,明早动身,去美国弗吉尼亚军校。”见她发愣,又补了句:“要报恩,光有胆子不够。去学枪炮、情报、战术——学成本事回来,才配替我做事。”
年末,忽晓梅攥着船票登上赴美的邮轮,领口别着戴笠给的银叶徽章——“学成归来,凭这个回局里报到”。三年后,她身着美式军装站在重庆码头,短发利落贴在耳后,手里拎着军校优等毕业生证书,眼神比当年沉了十倍,再没半分学生气。
“军统受训员忽晓梅,美国弗吉尼亚军校毕业,奉命回局报到!”她叩响戴笠办公室的门,敬上标准的美式军礼,“枪械、格斗、密码破译、情报分析,均达优等标准——随时可执行任务。”
戴笠弹了弹烟灰,笑了:“当年救你是顺手,送你去美国,是赌你是块料。现在看来,没赌输。”
忽晓梅依旧保持着敬礼的姿势,眼底没半分波澜:“戴老板既救我,又育我——晓梅此生,唯军统马首是瞻。”
四、局中觉醒,獠牙暗露
回忆戛然而止。眼前的忽晓梅对着戴笠恭敬行礼,姿态熟稔得像刻在骨子里,和当时回局报到时一模一样。电光火石间,忽必中捕捉到戴笠眼中一闪而过的得意——那是猎人见猎物踩进陷阱的满足,绝不是救人的欣慰。
“不对!他太从容了!这‘复活’根本不是恩赐,是献祭!他要把晓梅变成刀,刀柄就攥在我这颗‘感恩’的心上!”念头像闪电劈开迷雾。忽必中瞬间想通:美国三年哪里是学习,是洗脑,是驯化!戴笠用“救命之恩”、“党国大义”织了张网,把女儿的灵魂锁得死死的——而他的失而复得,不过是加固这张网的砝码。
“他要的不是感激,是臣服!要我为了晓梅,从此对他言听计从,做他棋盘上的棋子!”女儿嗔怪的一声“爹——”,撞得他心如刀绞:想冲上去抱她、带她逃,可他清楚,只要自己露出半分反抗,这团聚就会化为泡影,女儿或许会再“消失”,甚至死在他面前。
好狠的戴笠!算准了他为人父的软肋,用亲情做饵、恩情做锁,逼他进退两难:反抗是忘恩负义,是不顾女儿死活;顺从就是签下卖身契,从此身家性命全由他拿捏。
忽必中深吸一口烟,把翻江倒海的情绪全压进肺腑,再缓缓吐出。他抬起头,脸上挤出一丝笑,对着戴笠,也对着自己的女儿。
“戴老板,你赢了这一局。”他轻声说,眼底却藏着淬了冰的寒光,“但你错了——你以为父亲的爱,只会是温顺的羔羊。你忘了,被逼到绝境的父亲,会爆发出撕碎一切的獠牙。这‘恩情’,我忽必中记下了。这‘局’,我也进来了。”
谁是猎物,谁是猎手?
他在心里默念,指节悄悄攥紧。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