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以为自己在保护阿阮,给她一个相对安全的栖身之所。他拼尽全力,在黑暗中挣扎,只为了让她活下去。却从未真正想过,在那个苍白安静的小女孩心里,最渴望的,仅仅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充满阳光和爱的画面。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深沉的愧疚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他低下头,额头几乎要抵住两人交叠的手和那张脆弱的画纸。肩膀的伤口传来尖锐的刺痛,但远不及此刻心底翻江倒海的万分之一。
林晚感觉到他手背的冰凉和无法抑制的颤抖,覆着他的手,收得更紧了些。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传递着掌心的温度。病房里只剩下沈砚压抑而沉重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沈砚的颤抖才渐渐平息下来。他缓缓抬起头,眼眶有些发红,但眼神里那份溺水般的无助已经褪去,重新凝聚起一种深沉的、带着决绝光芒的东西。他小心翼翼地,像是捧着稀世珍宝,将那张泛黄的画纸重新折叠好,放回手帕上。
他的动作很慢,很专注,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庄重。
然后,他拿起那枚冰冷的黄铜怀表,将暗格仔细地、严丝合缝地重新扣好。
咔哒一声轻响。
秘密重新被锁回冰冷的铜壳里。
但这一次,锁住的不是危险的线索,而是一个小女孩最珍贵的祈愿。
沈砚将怀表紧紧握在左手掌心,冰凉的铜壳贴着他温热的皮肤。他抬起头,看向林晚,眼神复杂,有感激,有沉重,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重新找到方向般的坚定。
“…谢谢。”他低声说,声音沙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分量。这声谢,不仅仅是为她此刻的陪伴和安慰,更是为她看懂了阿阮的画,看懂了那份他险些忽略的、最珍贵的东西。
林晚摇摇头,收回覆在他手背上的手:“不用谢我。是阿阮…她自己画下的。”她看着沈砚紧握怀表的手,轻声问,“还修吗?”
沈砚低头看着掌心的怀表,指腹缓缓摩挲着冰凉的铜壳。这一次,他的动作不再带着急于探究秘密的焦灼,而是多了一种沉静的、守护般的意味。
“…修。”他肯定地回答,声音低沉而坚定,“它停了…阿阮会难过。”他说出了一个最朴素也最真实的理由——因为这是承载着阿阮心愿的物件,它不该是冰冷的、停滞的。
林晚的唇角微微弯起,露出一抹温暖的笑意。她看着沈砚眼中重新燃起的那份属于“寒石”的、对修复的专注神采,虽然底色依旧沉重,却不再是一片死寂的冰冷。
“好。”她轻轻应道,“等你再好一点,我们去周师傅那儿。”
窗外,阳光正好。一群鸽子再次掠过天空,留下悠扬的哨音。病房里的消毒水味似乎也被这暖意冲淡了一些。
林晚站起身:“我去打点热水,给你擦擦脸?看你一头的汗。”她指了指他额角。
沈砚没有拒绝,只是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目光依旧没有离开掌心的怀表,仿佛那冰冷的铜器此刻正散发着能温暖他灵魂的温度。
林晚拿着脸盆走向盥洗室,水流声哗哗响起。
沈砚靠在床头,将紧握着怀表的左手轻轻按在自己缠满绷带的右胸口,那里是心脏跳动的位置。冰冷的铜壳下,是那张折叠好的、稚嫩的画纸,画着阿阮心中的太阳和“家”。
他闭上眼,感受着掌心下怀表的坚硬轮廓,感受着心脏沉重而有力的跳动。窗外鸽群的哨音,盥洗室哗哗的水流声,混合着仪器单调的滴答声,交织成一首奇异的、带着人间烟火气的安魂曲。
阳光透过百叶窗,暖洋洋地洒在他苍白的脸上,也落在他紧握怀表的手上。那枚冰冷的铜器,在金色的光线下,边缘似乎也泛起了一丝微弱的、不易察觉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