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你知道吗,我本来……便是装的。”
沛国公夫人彻底怔在原地。
“年少时,我是真心爱慕过他。”
孟静娴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像在诉说别人的故事,“他英俊潇洒,才华横溢,是京城所有闺秀的梦中人,女儿也不例外。”
“可后来,年岁渐长,我连他的模样都记不真切了。先帝驾崩,新帝登基选秀,皇上因听闻我苦恋果亲王,特旨恩准我不必参选……母亲,我是真不愿入宫,皇上他都……”
她顿了顿,将那句大不敬的话咽了回去,只苦笑道,“既然靠着‘情深’躲过了选秀,这场戏我就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欺君之罪……女儿担不起,沛国公府更担不起。我日复一日地演,演到后来,连自己都分不清,究竟是还在思慕他,还是……习惯了。”
沛国公夫人心疼地握住女儿冰凉的手:
“可你上月还说,非他不嫁……”
孟静娴的眼泪终于无声地滑落,她闭上眼,戚戚然道:
“母亲,我是女子啊……皇上那道免选的恩旨,等于向全天下宣告我此生非果亲王不嫁。还有哪个敢上门提亲?我……我还能嫁给谁呢?”
参加选秀的女子,是身不由己。
没参加选秀的女子,又何尝不是。
一道恩旨,几句流言,便足以划定一个女子的归属。
虽未真正嫁入果亲王府,可皇上那一道“免选”的恩旨,早已如烙印般,向天下昭告她是果亲王的人了!
哪怕他们此生相见,不过寥寥数面。
何其荒谬?
一个女人,只需与一个男人的名字有所牵连,便仿佛签下了一纸无形的卖身契。
从此要为他守节了!
沛国公夫人闻言,泪水涟涟,忙将女儿揽入怀中,心如刀绞:
“我苦命的儿……明日,明日便让你父亲舍下这张老脸,去宫里求见皇上。不求那果亲王了,只求皇上看在沛国公府多年忠心的份上,为你指一门踏实的好亲事。咱们不稀罕那亲王府的富贵,但求一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
孟静娴却缓缓摇了摇头,从母亲怀中抬起脸,眼中虽还噙着泪,却透出一股异样的清醒与坚定:
“母亲,我不愿。我不想再这般不明不白地,由着别人决定我的去处了。我想自己做一回主。”
“傻孩子!”沛国公夫人又急又痛,“你当母亲不愿你能自主吗?可那‘免选’的恩旨已是双刃剑,未参加过选秀的贵女,按制……如何能自主婚配?这是祖宗规矩啊!”
殿内烛火跳动,映着孟静娴苍白却决绝的脸庞。
她沉默片刻,忽然抬起头,望向窗外,声音压得极低:
“咱们这位皇上……也时日无多了。”
“哎哟我的小祖宗!”沛国公夫人吓得魂飞魄散,慌忙扑上去死死捂住她的嘴,面色惨白地环顾四周,“这种话也是能浑说的?”
孟静娴轻轻拉下母亲颤抖的手,紧紧握在掌心,眼中竟燃起一丝微光。
“母亲,您听我说,”她的声音异常平静,“待到那一日,万象更新……女儿说不定,真能为自己做一回主了。”
沛国公夫人怔怔地望着女儿,被她眼中那从未有过的神采慑住,一时竟忘了恐惧。
窗外夜色浓重如墨,而女儿眼中那点微光,却像刺破这沉沉黑暗的一线熹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