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容心中了然,知他心结仍在年世兰之事上打转,且已被叶澜依那番话撬开了一丝缝隙。
她斟酌着语句,声音愈发轻柔:
“皇上仁厚,念旧情,故而才会觉得疲惫。”
她不着痕迹地切入正题,“譬如华妃娘娘之事……臣妾听闻,娘娘至今仍郁郁寡欢,药石罔效,实在是……”
她适时停住,留下令人忧心的空白。
雍正果然被牵动,眉头锁得更紧,语气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焦灼:
“她那是自己钻了牛角尖!朕已宽宥她诸多,她还想如何?难道真要让朕罔顾祖制体统,遂了她的意不成?!”
安陵容她轻叹一声,句句皆熨帖在皇帝最在意之处:
“皇上息怒。臣妾岂不知皇上保全皇家体面的苦心?只是臣妾私心想着,华妃娘娘如今心已成灰,万念俱寂。强留她在宫中,日日对着伤心旧地,只怕……若再有闪失,终究非非皇上所愿见的幸事啊。”
她观察着皇帝的神色,见他虽仍板着脸,却并未出声斥责,便知他已听入几分。
她继续缓缓道,语气愈发恳切真诚,仿佛全然是在为君分忧:
“臣妾听闻,民间有句俗语,叫做‘强扭的瓜不甜’。皇上乃天下之主,对娘娘更是情深义重。若真对娘娘还有一丝怜惜,不忍见她玉殒香消于此困局之中,不如……就此成全了她吧。”
“成全?”雍正猛地转头看她,目光锐利,“如何成全?难道真让她离宫?”
“皇上明鉴!”
安陵容微微福身,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清晰,如珠落玉盘,“岂能让皇家声名因之事受损?臣妾愚见,对外可称娘娘忧思成疾,抑郁于心,如今药石无灵,不幸……薨了。”
她轻轻吐出那个“薨”字,殿内空气仿佛骤然凝固。
苏培盛后背惊出一层冷汗,头垂得几乎要埋进胸口。
雍正瞳孔骤缩,死死盯着安陵容。
安陵容却毫无惧色,迎着他的目光,言辞恳切,句句为他考量:
“如此,皇上可下旨追封娘娘一个高位。丧仪务必办得风光隆重,极尽哀荣。如此,天下人只会赞颂皇上仁德厚道,念及旧情,对罪臣之女尚且如此恩宠,皇家体面自然得以保全。”
她微微前倾,声音带着一种蛊惑般的柔和,直击皇帝心中最柔软也最疲惫的角落:
“而于娘娘自身,皇上此举,是放她一条生路。于皇上您自己……何尝不是放下了一桩沉重的心事,从此不必再为此煎熬难安?倒全了您和娘娘之间,最后的情分。”
安陵容这番话,将一场惊世骇俗的“金蝉脱壳”之计,包装成了一场全君王之名、解君王之忧、显君王之仁的完美谋划。
雍正僵坐在龙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玉扳指。
眼前闪过年世兰悬梁时那张青紫的脸,闪过她醒来后空洞死寂的眼神,闪过叶澜依说起“驰骋沙场”时那双灼亮的眸子……
最后,一切都化为无尽的倦怠。
他争了一辈子,算计了一辈子,牢牢掌控着一切。
可到头来,连一个女人的去留,都让他感到如此力不从心。
罢了,罢了。
强留一具行尸走肉在身边,日日提醒着他的失败与残忍,又有何意趣?
安陵容静静地等待着,姿态柔顺,仿佛刚才提出那惊天动地建议的人并非是她。
雍正喉结滚动了一下,连声音都变得沙哑低沉:
“就……按你说的办吧。”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说得极为艰难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