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的晨雾,像一层扯不开的棉絮,沉沉地笼罩在江夏一带的水域上。
十步之外,不辨人影。
这雾浓得有些邪性,仿佛是被人从天上硬生生扯下来,专门为了掩盖什么。
江夏城内,刘备望着窗外几乎凝滞的浓雾,眉头紧锁,脸上是化不开的愁容。
自襄阳兵败,退守至此,兵力折损大半,军械更是捉襟见肘。
箭矢,尤其是弩箭,消耗巨大,补充却遥遥无期,成了他心头最大的一块石头。
“军师,此雾……”
刘备转过身,看向身旁气定神闲的诸葛亮。
诸葛亮轻摇羽扇,即便在这闷湿的雾天,他的动作依旧从容不迫,脸上带着一丝智珠在握的淡然微笑:
“主公勿忧。此天赐浓雾,正为我军送箭而来。”
“送箭?”刘备一愣,随即恍然,“军师是说……?”
“不错。”诸葛亮羽扇指向雾气蒸腾的江面,“袁军水师统帅王金水,虽非江东旧将,但观其布阵,深得水战要领,谨严有序。
“然,越是谨严之将,越易受惯性思维所制。我今借此大雾,以草船佯攻,诱其放箭。彼见我军势大(虚张声势),又于雾中不辨虚实,必以箭雨拒之。如此,十万箭矢,唾手可得。”
他言语间充满自信,这是他对人心,对战术节奏的精妙把握。
在他推演的未来里,袁营的懵懂与慌乱,将会在此刻由严谨但缺乏变通的王金水重新上演。
刘备看着诸葛亮那仿佛能洞穿迷雾的眼神,心中的焦虑被抚平大半,他深吸一口气,郑重道:“一切,全赖军师妙算!”
与此同时,袁军水寨,旗舰“破浪”号上。
王金水像一根标枪般立在船头,他出身渔家,皮肤黝黑,脸上带着常年被江风雕刻出的粗糙痕迹。
他眯着眼,感受着空气中异乎寻常的湿度,耳朵微不可查地动了动。
“不对劲。”他声音低沉,带着水匪特有的沙哑,“这雾太浓,太静了。宋七八那边有消息吗?”
话音刚落,一条轻捷如燕的快船便无声地靠拢过来,船上一个精瘦的汉子如同猿猴般攀上旗舰,正是负责前线侦察的宋七八。
他浑身被雾气打湿,眼神却锐利得像捕食的鹰隼。
“将军,”宋七八语速极快,“雾太大,肉眼看不远。但我带人贴着水皮听,上游方向有异常,是大量船桨划水的声音,沉闷密集,数量绝对不少!
“而且……速度很慢,不像是冲锋的架势,倒像是……像是在江心打转?”
王金水眉头拧紧:“打转?诱敌?还是疑兵?”
他立刻下令:
“传令各船,没有我的将令,谁也不许妄动!弓弩手就位,但没有命令,一支箭也不准放!把所有拍杆(用于近战撞击的武器)和挠钩给老子准备好!”
他的命令简洁而高效,整个水寨如同沉睡的巨兽,在浓雾中睁开了警惕的眼睛,弓上弦,刀出鞘,却保持着死一般的寂静。
消息被快马加鞭送到了后方大营的柳如梦手中。
柳如梦此刻正在帐内与白素雅核对粮草账目。
听到宋七八传回的情报,她纤细的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着,秀眉微蹙。
“大量船只,缓慢移动,选择这等浓雾天气……”
她抬起头,看向白素雅和刚刚走进来的袁大山,“主公,素雅姐,此事蹊跷。若是强攻,必是迅雷不及掩耳;若是偷袭,更应悄无声息。如此大张旗鼓,唯恐我不知,恐非夺寨,意在……消耗?”
白素雅放下账册,接口道,她的声音温婉却带着洞察的力度:
“如梦所言在理。我军箭矢储备充足,乃公开之秘。刘备军新败,最缺的恐怕就是此物。
“孔明先生神机妙算,善用天时地利……莫非,他是想借此浓雾,前来‘借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