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明函回到老宅时,舒晨已经睡着了。
房间里只留了一盏床头小夜灯,暖橘色的光刚好勾勒出床上蜷缩的身影。他轻轻走到床边,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小心,怕惊醒了床上的人儿。
舒晨睡得很沉,侧脸埋在柔软的丝质枕头上,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浅影。即使在睡梦中,她的眉头也微微蹙着,仿佛承载着无数化不开的愁绪和压力。
肖明函站在床边,静静地凝视着她的睡颜,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揪着,又酸又软。这个他深爱至骨髓的女孩,此刻明明已经是他的妻子,可他们之间却仿佛隔着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
他想起在馄饨店小阁楼里的那段日子。
他当时受了伤,狼狈不堪,是她收留了他,笨拙却又无比细致地照顾他。她会为他熬煮清粥,会小心翼翼地替他换药,夜里他发烧睡得不安稳时,能感觉到她轻柔地为他擦拭额头的汗。在那段冰冷黑暗的时光里,她是唯一温暖的光源。他自幼生长在波谲云诡的家族斗争中,父母和爷爷相继离世后,他更是孤身一人,在无数明枪暗箭中艰难地撑起摇摇欲坠的集团。他习惯了算计,习惯了提防,习惯了身边每一个人都可能包藏祸心。他从未体会过毫无保留的温暖与真诚,直到遇见她。
他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可以携手一生的伴侣。他几乎是虔诚地捧出自己一颗从未交付过别人的心。他明明也从她清澈的眼眸里,清晰地看到毫无保留的爱意和关切。
可他不明白为什么?就在他以为幸福唾手可得的时候,她却那样决绝地推开他?一次又一次,将他拒之千里之外。
她的疏远和拒绝让他一度绝望,甚至以为自己注定要孤独终老。所以,当那个能将她强行留在身边的契机出现时,他几乎是魔鬼附体般,抓住了它。——那天,她为了陆然,在深夜的街头拦住他,低头求他 “放过陆然”——他被嫉妒和愤怒冲昏了头脑,几乎是用威胁的口气说出了“你跟我结婚”的话。
话出口的瞬间,他就后悔了。他看着她震惊又屈辱的眼神,看着她瞬间惨白的脸,心里像被泼了一盆冰水,凉得发疼。
他痛恨自己竟然用如此不堪的方式,去玷污他们之间曾经纯粹的感情,去践踏他视若珍宝的她。他怎么会把自己变成了曾经最厌恶的、用权力胁迫别人的人?
那两天他过得极其痛苦,内心在天人交战。他希望她能幸福,如果她的幸福是离开他,他是不是应该放手;可是一想到这是唯一能将她留在身边的机会,强烈的占有欲和不舍就吞噬了他所有的理智。
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卑鄙。他用一纸契约,将她绑在了自己身边。
领证的那一刻,看着结婚证上并排的名字和照片,他心里涌起一股近乎疯狂的窃喜和满足——他们终于成了法律上的夫妻,这辈子都有了斩不断的牵绊。可随之而来的,是更深重的自我谴责和愧疚。他觉得自己像一个可耻的窃贼,偷来了本不属于他的珍宝。
他甚至不敢回家,不敢面对她可能出现的疏离和怨恨,怕看到她因为和自己结婚而露出的委屈。那天晚上,他很早就回到了老宅,却一直在车里坐到深夜,直到确认她房间的灯熄灭了许久,才敢悄无声息地回来,近乎虔诚地躺在她身边,感受着她浅浅的呼吸,既幸福又痛苦,仿佛置身天堂与地狱的交界。
此刻,肖明函忍不住缓缓蹲下身,视线与她的睡颜齐平。他抬手,指尖快要碰到她蹙着的眉头时,又猛地收回。
他不舍得惊醒她。
最终,他只是极轻极轻地为她掖了掖被角,动作轻柔得仿佛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晨晨,”他在心里无声地叹息,声音里充满了无法言说的痛苦和深情,“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