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低柔的女声自身后传来,带着草原上特有的清冽。阿史那芮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不情愿地回过头 —— 身后的侍女正垂手立于马侧,青色的裙裾被风掀起一角。
“知道了。” 她淡淡应道,目光却仍黏在南方的天际,“你先回去回禀可敦,说我片刻就到。”
侍女恭顺地应了声,翻身上马,马蹄声渐渐消失在牙帐群的方向。
旷野上又只剩阿史那芮与蓝精灵。少女重新望向南方,风拂过她的发梢,带出几句低柔的哼唱:“雁南飞,雁南飞,雁叫声声心欲碎…… 不等今日去,已盼春来归,已盼春来归……”
那调子缠绵又怅惘,混着风声漫过草地,连蓝精灵都安静下来,蹲坐在她脚边,竖着耳朵听。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远处的牙帐升起暮炊的炊烟,阿史那芮才轻轻吁了口气,猛地拨转马头。紫袍在风中一展,如振翅的蝶。
“走了,蓝精灵。” 她拍了拍马颈,声音里已添了几分利落,“先去应付了母亲再说 —— 南下的事,咱们慢慢盘算。”
马蹄声骤起,紫衣少女与灰狼的身影一前一后,朝着牙帐群疾驰而去。风中还残留着那未完的曲调,像一粒被风吹向南方的种子,藏着少女未曾说尽的期盼。
义成公主握着阿史那芮的手,指尖抚过她腕间的银镯,声音轻得像草原上的薄雾:“芮儿,是不是又念着南边了?那第五文渊,你还没放下?”
阿史那芮抽回手,指尖无意识地绞着紫袍的衣角,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却硬邦邦的:“我没想他。不过是帐里待得闷了,出去吹吹风罢了。”
义成公主看着她紧绷的下颌线,长长叹了口气,鬓边的金步摇随着摇头的动作轻晃:“哎 —— 都这许久了,你心里的结还没解开?” 她伸手抚上少女的脸颊,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恳切,“你是大可汗的掌上明珠,金枝玉叶的公主;他呢?不过是个蜀地来的商贾,论身份,连咱们牙帐里的护卫都比不上。这般云泥之别,你又何苦痴心妄想?”
阿史那芮还是没说话,只是抬眼静静地望着义成公主。那双曾映过刀光的眼眸里,此刻没了往日的锐气,倒像结了层薄冰 —— 有委屈,有不甘,还有一丝藏得极深的倔强,就那么直直地撞进义成公主眼里。
帐外的风忽然紧了,吹得毡帘簌簌作响。义成公主看着她这副模样,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帐内的沉默像浸了水的羊毛,沉甸甸压在人心上。良久,义成公主忽然扬声道:“你们都退下,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进帐。”
侍立在两侧的侍女们应声退去,毡帘落下的瞬间,她转过身,看向阿史那芮的眼神陡然变得郑重,连鬓边金步摇的晃动都透着凝重:“芮儿,有桩大事,必须你去办。”
她顿了顿,目光如鹰隼般锐利:“不管你此刻心里翻涌着什么,这件事,你必须办好。哪怕…… 要赔上你的性命,也得给我办妥帖了。”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极慢,每个字都像砸在毡地上的石子,“你,答不答应?”
阿史那芮猛地一怔,紫袍下的手指骤然攥紧。她定定望着义成公主 —— 可敦眼底的决绝不似作伪,那是关乎突厥命脉的凝重。她深吸一口气,喉间发紧:“可敦要孩儿去做什么?”
“先发誓。” 义成公主的声音没有丝毫松动,“发誓哪怕粉身碎骨,也绝不会辱没使命。”
阿史那芮看着她鬓角新添的白发,想起幼时可敦教她射箭时说 “突厥的儿女,箭出必中,诺出必践”,心头忽然一震。她缓缓举起右手,掌心对着帐顶悬挂的狼头图腾,声音虽轻,却字字清晰:“孩儿阿史那芮在此立誓 —— 纵使魂断异乡,血洒征途,也必完成可敦所托。若违此誓,甘受天谴,永坠狼山。”
帐外的风恰在此时掀起毡帘一角,带着于都斤山的寒意灌进来,吹得案上的狼毫笔簌簌发抖。义成公主望着阿史那芮眼底重燃的锋芒,终于缓缓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像在诉说一个埋藏了千年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