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志看着那些单子,心里的火气消了大半。易婉突然抓住他的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李叔,我知道您难。要不…… 我跟您回家解释?” 她的手很凉,指甲修剪得圆润,不像王慧的手,因为常年做家务,指关节都有些变形。
“别!” 李德志抽回手,心跳得像擂鼓,“我家那口子脾气倔,你去了更麻烦。” 他盯着墙上的挂钟,突然说,“要不这样,你先凑十万,剩下的半年后还,行不?”
易婉咬着嘴唇,点了点头:“我想想办法。李叔,您别生气,也别跟王阿姨吵架。” 她突然笑了笑,眼角的细纹像水波纹,“其实我挺羡慕王阿姨的,有您这么疼她。”
那天晚上,易婉给李德志发消息,说在 “锦绣酒店” 302 房等他,钱凑齐了。李德志揣着银行卡,站在酒店楼下犹豫了半小时。霓虹灯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推开房门时,易婉穿着条米白色的连衣裙,头发松松地挽着。桌上放着个信封,里面是十沓现金。“李叔,您数数。” 她的声音有点抖,不敢看他的眼睛。
李德志数钱的手在抖。二十万,对他这个退休干部来说不是小数目,是准备给孙子留学的钱。易婉突然从背后抱住他,胸口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过来:“李叔,我知道这不够还您的情……”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记得窗帘被风吹得飘起来,像谁的裙角。床头柜上的台灯晃了晃,把两个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成一团。
第四节:视频里的獠牙
三天后,李德志收到一条陌生号码的消息。点开是段视频,画面晃动,声音却清晰得刺耳 —— 是他和易婉在酒店里的画面。
他的血一下子冲到头顶,手指哆嗦着拨通易婉的电话,那边却关机了。再打,提示已停机。他像疯了似的冲到养生馆,卷帘门拉得死死的,门上贴着张 “转让” 的纸条,墨迹还没干。
邻居王师傅蹲在门口抽烟:“老李,你找易老板啊?她昨天就搬走了,说是回老家照顾她妈。” 他指了指墙角的垃圾堆,“好多东西都扔了,包括那个小姑娘的布偶。”
李德志捡起那个破布偶,肚子里塞的棉絮露了出来,里面裹着张揉皱的收据 —— 是家服装店的,买的正是易婉那天穿的米白色连衣裙,日期就在他们去酒店的前一天。
手机又响了,还是那个陌生号码,发来条短信:“李叔,钱我就不还了。视频我备份了十份,你要是敢报警,就等着在区政府门口‘出名’吧。” 后面跟着个笑脸,像淬了毒的针。
李德志瘫坐在地上,脑子里嗡嗡作响。他想起易婉递给他的山楂茶,想起她鞠的躬,想起丫丫歪歪扭扭的围巾 —— 那些温柔的细节,此刻都变成了扎人的刺。王慧的话在耳边炸开:“别让人骗了还帮着数钱!”
他挣扎着站起来,眼前一阵阵发黑。掏出手机想给儿子打电话,却看见易婉的朋友圈更新了 —— 是在海边拍的照片,穿着比基尼,身材火辣,身边站着个陌生男人,搂着她的腰笑得灿烂。定位显示在三亚,发布时间就在昨天。
原来那些医院的照片是偷来的,那个小姑娘根本不是她侄女,连养生馆的转让都是早就计划好的。李德志捂住胸口,疼得弯下腰,像有只无形的手在攥他的心脏。
救护车来的时候,他已经说不出话,只是死死攥着那个破布偶,指节白得像骨头。王慧在急诊室外哭红了眼,嘴里念叨着:“我早就说过…… 我早就说过……”
第五节:无解的棋局
我见到易婉时,她正在新开业的 “悦心 SpA” 里给客人做精油开背。还是那身米白色工作服,只是料子换成了真丝,头发烫成了波浪卷,更添了几分风情。
“您是李叔的朋友?” 她递过来一杯蓝山咖啡,指甲涂着豆沙色的指甲油,“他身体好些了吗?我挺担心的。”
我盯着她的眼睛,试图找到一丝愧疚,却只看到坦然,像在说别人的事。“李大爷心梗住院了,你不知道?”
易婉的手顿了顿,随即笑了:“知道,我给他发过消息,没回。” 她靠在沙发上,姿态放松,“其实我也不想这样,是他先动的歪心思。”
“他动什么歪心思了?” 我压着火气,“他借给你二十万,你还给他一段视频?”
“二十万?” 易婉挑眉,从抽屉里翻出张借条,“我只借了十万,有欠条为证。至于酒店那事……” 她打开手机,调出段录音,是李德志的声音,带着喘息:“婉婉,只要你陪我一次,剩下的钱不用还了……”
我愣住了。李德志在我面前一向是正人君子,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男人嘛,都这样。” 易婉关掉录音,语气轻描淡写,“表面上装得正经,骨子里都一样。他以为我一个寡妇带着孩子好欺负,想占我便宜,没成想踢到了铁板。” 她起身走到镜子前补口红,“您要是不信,可以去查,那家养生馆的营业执照是我姐的,病人也是我姐的公公,我从头到尾没说过那是我亲爸。”
原来从一开始,她就没说过一句谎话,却用最真实的碎片拼凑出一个虚假的故事。她没主动要过钱,是李德志自己递过来的;她没勾引谁,是李德志自己动了邪念;她甚至没说过不还钱,只是把 “借” 和 “骗” 的界限模糊得恰到好处。
走出 SpA 馆时,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我想起医院里李德志的样子,插着氧气管,眼神空洞,嘴里反复念叨:“我对不起你王阿姨……” 他不是败给了易婉的套路,而是败给了自己的同情心、虚荣心,还有那点不该有的念想。
路过街角的花店,看见王慧在买菊花,说是给李德志病房里放。她的背比以前驼了些,脚步却很稳。“小张,谢谢你跑这一趟。” 她付了钱,淡淡一笑,“人老了,就怕糊涂。吃一堑长一智吧。”
风吹过,花瓣落了一地。我突然明白,易婉的套路之所以无解,不是因为她多聪明,而是因为她太懂人性 —— 那些看似坚固的道德防线,那些藏在体面底下的欲望,那些我们自以为是的善良,其实都脆弱得像纸糊的灯笼,一点火星就能烧得精光。
后来听说,易婉的 SpA 馆开得很红火,不少客人是像李德志这样的退休老人。她们说易老板人美心善,会听人说话,不像家里的黄脸婆,只会唠叨。而李德志出院后,再也没提过那二十万,只是每天早上都会去公园打太极,身边跟着王慧,两个人走得很慢,却紧紧挨着,像两棵根缠在一起的老槐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