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新桃换旧符(1 / 2)

除夕这天,西街的爆竹声从清晨就没断过,红纸屑落了满地,像铺了层碎玛瑙。我站在豆腐坊门口贴春联,浆糊是用新磨的豆浆调的,带着股甜香,往门框上一抹,米白色的浆汁顺着木纹渗进去,把五谷丰登四个字粘得牢牢的。

赵铁柱扛着捆松枝从巷口走来,枝桠上还挂着冰凌,在阳光下闪着光。娘说这松枝得挂在门楣上,他踮脚把松枝绑在春联旁边,松针扫过鼻尖,痒得他直缩脖子,张少爷家的福字印好了,说分咱两张,算他赊的,等开春豆种下地,送两升新麦种还礼。

我刚把横批岁岁平安贴端正,豆宝就捧着个红布包跑过来,包里是他亲手写的福字,墨汁里掺了点朱砂,红得发亮。婶娘,我...我写的福字!他把福字往门框上贴,却贴歪了半寸,小脸上急出层薄汗,先生说...除夕贴福字要倒着,福气才能家!

这孩子二十一岁了,已是西街豆行的当家人,却总在这些老规矩上透着憨气。前几日去镇上的笔墨铺,特意挑了最好的徽墨,说要让福气沾着墨香进门。今早天没亮就去井边打水,说是除夕的水最甜,要用来和浆糊,粘住的福气跑不了。

慢着贴,我帮他把福字扶正,歪一点没事,心诚就好。

爹从里屋搬出个旧木盒,盒里装着些泛黄的桃符,是早年用桃木削的,上面刻着神荼郁垒四个字,边角已经磨得圆润。这是你爷爷留下的,他拿起块桃符,轻轻蹭掉上面的灰,当年他总说,桃木能驱邪,每年除夕换一次,日子才能清清爽爽。

木盒底层压着张字条,是爷爷写的:新桃换旧符,旧符藏岁月,岁岁相替,日子不息。字迹虽已模糊,却透着股新旧交替的郑重。

正说着,巷口传来嘻嘻哈哈的笑声。赵婶领着几个婆姨挎着竹篮过来,篮里是刚炸好的油果子,金黄金黄的,像串小元宝。刚出锅的,给孩子们当零嘴,赵婶往我手里塞了把,又从篮里掏出个新做的布老虎,这是给豆宝的,除夕戴虎,能镇一年的邪祟,算咱赊的,等正月十五送你家两盏灯笼。

刘半仙背着布幡晃到门口时,幡上的辞旧迎新四个字沾着点爆竹灰。老朽算到今日宜纳吉,特来送道符,他往门框上贴了张黄符,符角还画着颗豆子,这符能让福气绕着门框转三圈,保你家来年豆子堆成山。

我看着符上的豆子,忍不住笑——这老神仙,连画符都不忘添点西街的味道。

张少爷推着独轮车过来,车上装着十几个红灯笼,笼面绣着字和豆荚图案。杨姑娘,我娘说这灯笼得挂在仓房门口,他把灯笼递给赵铁柱,夜里点着,能照亮来年的路,不算赊账,就当给老账房添点喜气。

豆宝已经抓了把油果子塞进口袋,又拿起个灯笼往仓房跑,灯笼穗子扫过雪地,留下串红痕。我来挂!我要让豆子们也看见亮!他的喊声混着爆竹声,像颗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满巷的欢腾。

日头升高时,西街已经红成了一片。男人们忙着贴春联、挂灯笼,浆糊的甜香混着松枝的清苦漫在空气里;婆姨们聚在院里炸年货,油锅里的声裹着说笑,把年味熬得稠稠的;连私塾的先生都来了,带着学生们挨家读春联,春到人间皆锦绣,福临门第尽辉煌,读得孩子们跟着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