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豆田听蛙(1 / 2)

立夏这天,西街的风裹着股潮湿的热,吹得豆田的叶子翻卷,露出背面泛白的绒毛。我蹲在田埂上薅草,指尖掐断的狗尾草沾着露水,甩在鞋面上洇出小水痕——这是豆苗扎根的关键时候,杂草抢了养分,豆藤就长不壮。赵铁柱扛着个新扎的稻草人从东边走来,草人戴着顶破草帽,是去年豆仓里找出来的,帽檐还沾着点干豆荚。

三妮,你看这草人像样不?他把草人往豆田中间一插,竹竿在泥里扎得稳稳的,张少爷说借咱的草人吓鸟,算他赊的,等他家庄稼结穗了,送两捆麦秸还,正好给豆田当追肥。

我刚把薅好的草扔进竹筐,豆宝就提着个瓦罐跑过来,罐里装着他攒了三天的护苗水——其实是泡了薄荷的井水,说是能让豆叶凉快些婶娘,给...给豆苗解渴!他踮脚往豆根浇水,罐底的薄荷渣掉在泥里,却笑得一脸得意,先生说...薄荷能驱虫,比农药好!

这孩子十六岁了,已经能跟着爹去镇上的豆行谈生意,却总惦记着田里的苗。前几日豆行的掌柜夸他算的账清楚,他回来就把算盘摆在田埂上,说要让豆苗也听听算账声,知道咱对它们上心。今早天没亮就去河边摸螺蛳,砸碎了拌着草木灰撒在田里,说是给豆苗加道荤菜。

慢着浇,我帮他扶正歪倒的豆苗,根须浅,得顺着垄沟慢慢渗才行。

爹从仓房搬来个旧木牌,牌上刻着两个字,漆皮掉了大半,露出里面的木纹。这是你爷爷做的,他把木牌插在田埂边,当年他总说,豆苗夜里会说话,风大了喊疼,雨多了叫闷,竖着耳朵听,就知道该咋侍弄。

木牌背面刻着行小字:苗有声,人有心,声心相印,五谷丰登。墨迹被雨水泡得发乌,却透着股与庄稼相依的热乎劲。

正说着,巷口传来的蛙鸣。赵婶领着几个婆姨挎着竹篮过来,篮里装着刚蒸好的玉米饼,热气裹着麦香漫过来,馋得豆宝直咽口水。刚出锅的,给你们垫垫肚子,赵婶把饼放在田埂上,又从篮里掏出把新纳的鞋底,这是给你爹做的,他总说下田的鞋磨得快,算咱赊的,等秋收了给你家送筐新摘的脆瓜。

刘半仙背着布幡晃到田埂上时,幡上的立夏护苗四个字沾着泥点。老朽算到今夜有雨,特来给豆苗画道符,他往豆叶上撒了把糯米,说是给土地爷的供品,又转头冲我笑,你看这豆藤的卷须,都朝着东南方,那是有水气的方向,说明这地不旱,不用多浇水。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果然见豆藤的卷须都微微蜷向东南,像群伸长脖子找水喝的小兽。心里暗暗称奇——这老神仙虽爱装神弄鬼,对庄稼的脾性倒是摸得透。

张少爷赶着辆独轮车过来,车上装着十几个新做的竹笼,笼底铺着层软草。杨姑娘,我请篾匠编的养蛙笼他擦着额角的汗,刚从河里捞的青蛙,放在笼里养着,夜里放出来吃虫,不算赊账,就当给豆田请了护卫队。

豆宝已经抓了只青蛙捧在手里,蛙腿蹬得欢,他却笑得合不拢嘴:这只最大!让它当蛙王,管着所有青蛙!惹得众人笑起来,连田埂上的蚂蚱都被惊得蹦起来。

日头升高时,豆田里已经热闹起来。男人们扛着锄头培土,把豆根周围的泥垒得圆圆的,像给苗儿搭了个小窝;婆姨们蹲在垄沟里掐尖,把长得太疯的藤尖掐掉,说要让养分往豆荚上走;连私塾的先生都来了,带着学生们在田埂上写生,画里的稻草人戴着破草帽,倒有几分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