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的夏天,热,空气是凝固的,带着一股潮湿的、发酵过的味道。阳光像熔化的铁水,泼洒在大地上,把一切都烤得滚烫。蝉鸣声嘶力竭,像一把钝锯,在锯着人的神经。
薛稻娞站在阳台上,看着楼下花园里盛开的三角梅。那是一种热烈的、不管不顾的红,在一片浓绿中,像一团团燃烧的火焰。鼻尖萦绕着的,却是客厅里那股挥之不去的鱼腥味。
那股味道,若有若无,却无孔不入。它藏在窗帘的褶皱里,附在沙发的皮质上,甚至,渗进了她睡衣的纤维中。她用力吸了吸鼻子,想把这味道驱散,却只吸入了一口更加闷热的空气。
源头,是门口那个巨大的长方形鱼缸。
那不是普通的鱼缸,而是一个庞然大物。长两米,高一米二,通体是加厚的玻璃,底座是沉香木打造的,雕着繁复的云纹。它像一个巨大的、透明的棺材,横亘在大门与客厅之间,将空间一分为二。
那是丈夫阿雷的心头好。
半年前,阿雷不知从哪儿听了风水大师的建议,花十万块定制了这个鱼缸。他记得那天,阿雷兴冲冲地回来,手里拿着一张图纸,眼睛里闪着光:“稻娞,你看!大师说了,我们家大门朝南,属火,客厅需要用水来调和,这叫‘水火既济’,能聚财!”
薛稻娞瞥了一眼图纸,没说话。她不懂风水,只知道那十万块,是他们攒了五年,准备回湖南老家盖房子的钱。
阿雷又花了两万块,买了五条名贵的锦鲤和两条清道夫。锦鲤是红白相间的,身上带着漂亮的斑点,游动时,像一朵朵盛开的花。清道夫则像两块会移动的石头,贴在缸壁上,默默地清理着藻类。
鱼缸摆在大门正对客厅的位置,阿雷说这叫“财路通达”,水能聚财。他每天下班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换上拖鞋,走到鱼缸前,隔着玻璃,跟那些鱼说话。
“今天生意怎么样?”他会问那条最大的锦鲤。
“游得欢不欢?”他会问那两条清道夫。
薛稻娞觉得他像个神经病。她只觉得这鱼缸碍眼,而且难伺候。每天要喂食、换水、清理缸壁,比照顾个孩子还费心。她试过让钟点工来做,但阿雷不放心,说外人不懂,会弄坏他的“风水阵”。
阿雷是香港人,在深圳开跨境货车,一个月有二十天在两地跑。他个子不高,皮肤黝黑,说话带着浓重的粤语腔。他信风水,家里到处是讲究:进门要换红拖鞋,说是“踩红运”;厨房的刀不能对着灶台,说是“刀煞冲火”;床头不能挂风铃,说是“铃动魂摇”。
薛稻娞是湖南人,跟着阿雷来了深圳,成了全职太太。她以前在长沙的夜市摆摊卖臭豆腐,嗓门大,性格直爽。来了深圳后,她像一只被拔了牙的老虎,整天关在这个一百多平米的房子里,无所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