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白发如旧,罗盘已收,只递来一封素笺,转身离去,身影没入人流。
春德寿展开信纸,墨迹清雅:
“春德寿:
你非母猪转世。
那日我见你,实为试探。
你相虽似‘地母’,可眼神凶戾,心藏怨毒。
我故意说‘母猪转世’,是为破你执念——
以辱激醒,以贱促省。
你梦见埋肉,非因玄学,
是你潜意识知错,自行化解。
你四个女儿,本就孝顺;
四个女婿,本就贤能。
非因你‘转世’,
是因——
你终于,愿意看见她们。
世间哪有母猪转世?
只有不肯低头的愚夫,
终于,
被爱,
教会了爱。”
春德寿读罢,久久伫立。
列车进站,汽笛长鸣。
他抬头,见四个女儿正教外孙写“春”字。
稚嫩小手握笔,一笔一划,认真至极。
“春”字草头如苗,日字如阳,象征草木破土,向阳而生。
他忽然笑了。
不是苦笑,不是释然,而是真正发自内心的笑。
回到上海,他将那朵白色菌菇种回后院原处,覆以净土,浇以骨汤。
每日清晨,必来探看。
半月后,菌菇旁竟又生出三朵新芽,簇拥成团,如四姐妹携手而立。
某夜,他梦回少年。
父亲牵他手,指着族谱说:“德寿,春家靠你了。”
他惶恐:“若我无子?”
父亲笑:“若有四女,贤如四德,何愁无后?”
梦醒,窗外晨光初露。
他起身,系上围裙,走向厨房。
锅中汤已沸,香气满屋。
他知道,今日又有无数人,将因这一碗粉,暖胃暖心。
而他的命,早已不在族谱里,
而在四个女儿的眼中,
在八个外孙的笔下,
在千万食客的舌尖,
在一抔净土、一朵白菇、一碗热汤之中——
生生不息,万脉归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