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瑶被匆匆召来,得知要去北狄修复祭坛,脸上先是惊讶,随即露出跃跃欲试的神情。
她早就对那能自动播放古乐的祭坛充满好奇。
两名耳朵最灵、手速最快的速记班学员被选中,激动又紧张,赶紧回去收拾笔墨纸砚…以及特制的加厚耳塞。
福顺也得了消息,赶过来安排车马行程、一应物资,忙得脚不沾地。
“周老,北狄那边天冷风大,得多带些厚衣裳…”
“还有干粮!他们的烤羊肉虽然香,天天吃也扛不住啊…”
“药材!驱寒的、治腹泻的、安神的…都得备齐!”
江屿白也没闲着,他把自己之前去北狄攒下的那点家底全翻了出来。
一大包特制“悦音糖”,各种口味都有,尤其是加了奶酥的草原特供版。
几套便携式安魂共鸣仪的备用零件。
甚至还有那本被周墨宣深恶痛绝的《蹦迪消消乐》乐谱手抄本——说不定能用音乐疗法感化那台暴躁的点唱机呢?
最后,他拿起那几块御赐的奶酥悦音糖,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用油纸包好,塞进了自己的随身包袱里。
兄弟,对不住了,糖我先带走救急,等你好了给你带更新鲜的!
他默默对那堆矿石中心念叨。
一切准备就绪,车队已在宫门外等候。
周墨宣一身庄重朝服,外面罩着厚实的毛皮大氅,表情严肃,眼神里却燃烧着技术人员的斗志。
乐瑶背着她的古琴,一身利落的骑装,英气勃勃。
两个速记班学员抱着他们的宝贝文具箱,一脸“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壮烈。
江屿白最后一个窜上车,他的包袱鼓鼓囊囊,看起来最像去郊游的。
临行前,他扒着车窗,对前来送行的福顺挤眉弄眼。
“福公公,帮我看好我那‘兄弟’!按时喂矿石!按时放音乐!摩诃耶大师的梵音也别停!”
福顺笑着点头:“江大人放心,杂家一定当祖宗一样供着!”
江屿白又压低声音:“还有…它要是再闪那个( ̄▽ ̄),或者闪别的什么…呃…表情,赶紧记下来,飞鸽传书告诉我!”
福顺:“…”
这要求有点超纲,但福顺还是应承下来。
周墨宣在一旁听得直皱眉头,忍不住催促:“时辰不早,该出发了!莫要再念叨那无用之物!”
江屿白这才缩回脑袋。
车队缓缓启动,驶出宫门,向着北方而去。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周墨宣正襟危坐,闭目养神,似乎在脑海中推演着各种可能遇到的故障及解决方案。
乐瑶轻轻擦拭着琴弦,眼神里充满期待。
两个小学员紧张地检查着纸笔。
江屿白闲着无聊,从包袱里摸出一块普通悦音糖,塞进嘴里嚼着。
甜味在口腔里化开,他望着窗外不断后退的街景,心里琢磨着北狄王庭那台“卡碟”的点唱机,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难道真是硬件老化?接触不良?
还是软件…呃,是古乐谱程序错乱?
或者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比如北狄先祖的摇滚灵魂给附体了?
他想得入神,没注意旁边周墨宣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正看着他…手里的糖。
周老喉结似乎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江屿白察觉到目光,下意识地把糖袋子往怀里藏了藏。
周墨宣立刻移开视线,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模样,还干咳了两声。
“周老,”江屿白眼珠一转,凑过去,从包里又摸出一块糖,递过去,“您也来一块?提神醒脑,补充体力!”
周墨宣板着脸:“胡闹!行军途中,岂可…”
“这是特制提神版!加了薄荷和人参粉!”江屿白打断他,把糖硬塞过去,“您可是技术主力,得保持最佳状态!万一那祭坛噪音太大,还能塞耳朵里…呃,是含着顶一顶!”
周墨宣看着手里那块散发着清凉气息的糖,犹豫了一下。
最终,技术人员的务实精神战胜了面子。
他飞快地将糖塞进嘴里,然后立刻扭过头,继续闭目养神,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是咀嚼的动作,略微有点快。
江屿白偷偷笑了。
看来悦音糖的魅力,连古板的老学究也无法完全抗拒。
车队一路向北,气候渐渐变得干燥寒冷。
沿途景色也从王朝的繁华城镇变成了辽阔的草原和戈壁。
风沙大了许多,吹得车帘扑啦啦作响。
几天后,他们终于抵达了北狄王庭。
北狄王亲自率众出迎,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焦急和期待。
他看到周墨宣,立刻大步上前,一把抓住老先生的胳膊(周墨宣被这热情的礼节搞得浑身一僵)。
“周先生!您可算来了!”北狄王的汉话比信上流利多了,但语气急切,“那祭坛…它…它疯了!”
他形容憔悴,眼窝深陷,显然被那“疯祭坛”折磨得不轻。
“大王稍安勿躁。”周墨宣努力把自己的胳膊抽出来,维持着天朝上国技术专家的风度,“且容老夫先查看一番。”
“好好好!快请!快请!”北狄王忙不迭地引路。
一行人穿过王庭守卫,再次进入那个熟悉的地下遗迹入口。
越往下走,空气中那股不安的震动感就越发明显。
隐隐约约的,能听到一种极其不和谐的、断断续续的噪音从深处传来。
像是有人在用指甲刮擦生锈的铁片,又混合着砂纸摩擦的沙沙声,偶尔还爆出一两声尖锐的、如同玻璃碎裂的高音。
听得人头皮发麻,牙根发酸。
两个速记班学员脸色发白,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
乐瑶蹙紧眉头,侧耳倾听,试图分辨噪音中的规律。
周墨宣的脸色也变得无比凝重。
这噪音…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
完全无序!充满破坏性!
北狄王苦着脸解释:“就是这样!白天还好些,一到晚上,响得尤其厉害!有时候还会突然爆出一段特别响的,能把人吓出好歹来!萨满们说这是神灵不满,都不敢下来做法事了!”
江屿白小声嘀咕:“这哪是神灵不满,这分明是音响坏了外加唱片划了…”
周墨宣瞪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
众人终于来到了核心祭坛区。
只见那座原本应该流淌着庄严肃穆乐音的青铜祭坛,此刻正被一种极不稳定的、忽明忽暗的微光笼罩着。
祭坛表面的复杂音纹似乎在无序地震颤,发出那种令人极度不适的噪音。
整个空间都弥漫着一股焦躁不安的气息。
周墨宣示意乐瑶和学员们停下。
他独自一人,缓缓靠近祭坛。
越靠近,那噪音的冲击力就越强。
周老花白的眉毛紧紧拧着,他从随身携带的工具箱里,取出一副特制的皮制耳罩戴上(看来是吸取了上次被“骂”的教训),然后又拿出一个精致的铜质听音器,小心翼翼地贴在祭坛边缘。
他闭目倾听,表情专注而痛苦。
那噪音通过听音器放大,直接冲击着他的耳膜。
江屿白在一旁看着,都觉得替周老耳朵疼。
这简直就是精神攻击啊!
北狄王和一群北狄贵族远远站着,不敢靠近,脸上写满了期盼和紧张。
过了好一会儿,周墨宣才摘下听音器和耳罩,脸色更加难看。
他走回众人身边,沉声道:“韵律彻底紊乱!核心音柱共鸣失衡,能量流相互冲突,故而产生此等破坏性杂音!”
北狄王听得半懂不懂,但“紊乱”、“冲突”这些词他明白,顿时更急了:“那…那能修好吗?”
周墨宣没有立刻回答。
他再次看向那座不断发出刺耳噪音的祭坛,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青铜,看清内部每一个细微的结构。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只见这位一向古板严谨的老太史令,缓缓撸起了自己宽大的朝服袖口,露出里面一套…缝着密密麻麻口袋的紧身皮具?
那些口袋里,插满了各式各样、大小不一、材质各异的工具!
小巧的音叉、打磨精细的玉石探针、缠绕着铜丝的钩子、甚至还有几块不同颜色的…悦音糖?!
江屿白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周老…您这装备…什么时候升级得这么…专业又…另类了?
周墨宣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很快被技术人员的执着压倒。
他抽出一根细长的玉石探针,语气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老夫…自有妙音破之!”
说完,他转身,大步走向那噪音的来源。
背影竟有几分悲壮。
江屿白下意识地从包袱里掏出一把特供奶酥悦音糖,紧紧攥在手里。
他总觉得,周老这“妙音”,可能需要点“糖衣炮弹”做辅助。
乐瑶也屏住了呼吸,手指轻轻按在了琴弦上,随时准备以音律相助。
地下遗迹中,刺耳的噪音还在持续。
周墨宣的身影,义无反顾地没入那片不祥的光晕和声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