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档库里,江屿白正对着那块疑似闪过表情包的“板砖祖宗”傻乐,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了。
“兄弟,够意思!”他搓着手,压低声音,对着黑屏的手机窃窃私语,“那( ̄▽ ̄)是啥意思?夸我养机养得好?还是说糖不错下次多来点?”
手机静默如鸡,仿佛刚才那惊鸿一瞥的微光只是江屿白熬夜熬出的幻觉。
但他坚信不是!
这货肯定在偷偷恢复!甚至可能恢复得有点跑偏,开始玩起颜文字了!
他正琢磨着要不要再供上两块糖巩固一下“疗效”,库房门外就传来一阵急促得近乎慌乱的脚步声。
“江大人!江大人!不好了!出大事了!”
小豆子公公尖细的嗓音带着哭腔,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差点被门槛绊个狗吃屎。
他手里高高举着一封插着三根黑色鸟羽、封口盖着血红狼头印泥的信函,那信函还在他颤抖的手里哗啦啦地响。
“北…北狄…八百里加急!狼…狼烟信!”小豆子脸色煞白,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指名…要呈送太史令周大人…和…和您!”
江屿白心里咯噔一下。
北狄?
这才消停几天?
难道“天音使团”留下的和平糖霜这么快就化了?那边又想着撸袖子干架了?
他赶紧接过那封信。
入手沉甸甸的,带着一股草原风尘的粗粝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那狼头印泥红得刺眼,仿佛真带着嗜血的凶光。
“周老呢?”江屿白一边拆信一边问,心里盘算着是哪个环节出了岔子。
悦音糖供应没断啊?安魂曲乐谱也留了备份啊?难道北狄王吃糖吃上瘾,嫌贡品不够分量?
“周老…周老正在太庙带着学生们做早课…诵读《谐律纲目》…”小豆子声音发颤,“已经派人去请了…”
话音未落,就听见外面传来周墨宣那标志性的、带着压抑怒火的低沉嗓音。
“成何体统!早课期间,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只见周老太史令袍袖带风,脸色铁青地大步走了进来。
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同样穿着太史馆服饰的年轻学生,个个屏息凝神,不敢抬头,显然是被中途打断功课,吓得不轻。
“江屿白!又是你搞出的什么…”周墨宣的斥责说到一半,目光触及江屿白手中那封特殊的信函,以及小豆子那惊慌失措的脸,话音戛然而止。
他的眉头迅速锁紧,视线牢牢钉在那狼头印泥上。
“北狄王庭急信?”周墨宣的声音瞬间沉了下来,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凝重。
“刚送到。”江屿白把信递过去,补充道,“指名给您和我的。”
周墨宣接过信,手指在那粗糙的信封上摩挲了一下,眼神复杂。
他深吸一口气,撕开了印泥。
抽出里面的信纸。
那信纸质地硬挺,却带着明显的褶皱,仿佛被人用力攥过。
展开。
上面的字迹…堪称狂放不羁,龙飞凤舞,力透纸背,与其说是文字,不如说是一群喝醉了的蚂蚁在打架。
而且,它不押韵!
江屿白凑过去一看,差点没笑出声。
这北狄王的汉文书写水平,看来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啊。
周墨宣的眉头越拧越紧,几乎要打成一个死结。
他看得极其吃力,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似乎在努力辨认那些扭曲的字符。
“…尊贵的…谐律王朝…太史令…周…及…技术官…江…”
周墨宣念得磕磕绊绊,时不时还得停下来根据上下文猜字。
“…自贵国…天音使团…离去…祭坛…运转…良好…”
读到这里,周墨宣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丝。
看来不是来打架的。
“…然…三日前…祭坛…突发异状…”
周墨宣的语调陡然提升,带着惊疑。
“…播放古乐…时断时续…杂音…刺耳…如…恶狼…哀嚎…”
“…萨满…无法…靠近…言…神灵…震怒…”
“…恳请…火速…支援!修复…祭坛!…必有…重谢!”
落款是北狄王的签名和一个更加张牙舞爪的狼头图腾。
信的内容到此为止。
库房里一片死寂。
小豆子和几个太史馆学生大气不敢出。
江屿白眨巴着眼,消化着这信息。
祭坛…卡碟了?
那个被他们好不容易修复、能自动播放古老乐章的“古代点唱机”,它…它罢工了?还噪音污染?
周墨宣捏着信纸,手指微微颤抖。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
震惊、疑惑、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以及最后涌上来的、属于技术负责人的强烈责任感。
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江屿白。
“江屿白!”周老的声音带着一种古怪的腔调,“北狄祭坛…出了纰漏!”
“啊…看出来了…”江屿白点点头,“动静还挺大,都把萨满吓跑了。”
“此事…”周墨宣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语,但眼底那点光却藏不住,“此事关乎两国邦交,更关乎古谐律文明遗迹之存续!绝非儿戏!”
“是是是,绝非儿戏。”江屿白附和着,心里却琢磨开了。
这北狄王也真是,上次还想着买他们的点唱机技术,这下好了,自家机子先趴窝了。
周墨宣背着手,在堆满矿石和古籍的库房里踱了两步。
他的目光扫过那堆依旧围着手机、散发着柔和光晕的充能矿石,扫过旁边小几上乐瑶留下的编钟组件,最后落回江屿白脸上。
“北狄王信中言明,”周墨宣缓缓道,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扬眉吐气,“请求我朝音律院火速支援!”
他特别强调了“音律院”三个字。
“看来…”周墨宣的嘴角极其克制地、几乎看不见地向上弯了一下,又迅速压下,“离了那‘板砖’,我等亦非无用之辈!”
这话说得,那叫一个矜持,又那叫一个暗爽。
江屿白瞬间就悟了。
周老这是…找到场子了!
之前被手机各种抢风头,被江屿白的“邪术”压得喘不过气,现在那“板砖”歇菜了,北狄那边出事了,第一个想到的还是他们正统的音律院!
这是证明自身价值的大好机会啊!
“周老您说得太对了!”江屿白立马顺杆爬,一脸肃然起敬,“关键时刻,还得靠您老人家坐镇!靠咱们音律院的真才实学!那外力终究是旁门左道,靠不住!”
他这话半真半假,拍马屁的嫌疑很大,但确实说到了周墨宣的心坎里。
周墨宣捋了捋胡须,第一次没对江屿白的“油嘴滑舌”表示明确反感,反而微微颔首。
“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乃愚勇;知其可为而为之,方为智勇。”周老开始掉书袋,心情明显多云转晴,“北狄祭坛与我朝太庙‘谐律之枢’本出同源,其理相通。此番故障,虽突然,却未必无法可解。”
他越说越自信,腰板都挺直了几分。
“老夫决定,亲自带队前往北狄王庭,查验祭坛故障,务求修复!”
这话掷地有声,带着一种技术大拿的骄傲和担当。
“您亲自去?”江屿白有点意外,“那路途遥远,舟车劳顿…”
“无妨!”周墨宣一摆手,打断他,“此乃验证我音律院独立解决问题之良机,老夫岂能假手他人?”
他目光炯炯,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带领团队攻克技术难题、让北狄那群粗人目瞪口呆的场景。
“可是…”江屿白想起了什么,眼神往那堆矿石中心瞟了瞟,“万一…那边的情况有点邪门…比如又有什么高频能量干扰…或者遗迹骂人…”
他可没忘手机当初的警告和北狄遗迹那“防盗骂人系统”的厉害。
周墨宣闻言,眉头又皱了一下,但很快舒展开。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显得信心十足,“既有前次经验,此番更有准备!再者,音律之道,博大精深,岂是区区杂音所能阻挡?”
说着,他看向江屿白,忽然道:“你,也与老夫同去!”
“我?”江屿白指着自己鼻子,“我也去?可我这…还得养机呢…”他又瞅了那黑屏手机一眼。
“此物既已‘文火慢养’,便非一朝一夕之功。”周墨宣道,“你精通那…那‘邪术’…呃,是异术,又熟悉北狄情况,且通晓双方语言,自是必不可少!”
虽然不想承认,但周老觉得带上这个满脑子古怪念头的穿越者,关键时刻或许真能派上用场。
至少,翻译吵架的时候比较利索。
江屿白一听,心里倒是活络开了。
去北狄?
好像…也不错?
总比天天蹲在这旧档库对着块黑屏板砖念叨强。
而且,说不定北狄那边有什么特殊的矿石或者能量场,能加速“板砖”复活呢?
“行!”江屿白一拍大腿,“我去!给周老您当翻译!当助手!端茶递水,捏肩捶腿…”
“哼!油嘴滑舌!”周墨宣瞪他一眼,但没反对。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周墨宣雷厉风行,立刻开始点将。
“乐瑶必须同行!她对音律敏感,尤擅辨析异响,或能捕捉故障根源!”
“速记班需抽调两名精英随行,负责记录一切数据、对话,不得有误!”
“护卫队需精选一队,既要武艺高强,还需略通音律,至少…不能怕吵!”
一条条指令发出,整个旧档库和旁边的音律院都迅速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