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玩意儿?山河……定脉仪?”江屿白的声音在空旷的偏殿里拔高了八度,尾音劈了叉。他指着那根还在微微震颤、散发着不稳定红光的巨大青铜柱子,眼珠子瞪得溜圆,“福公公您没看错吧?这玩意儿……看着也不像秤砣啊?定哪门子脉?定咱陛下的龙脉心跳吗?” 他下意识地做了个捂胸口的动作,表情夸张得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福顺被他的反应噎了一下,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虽然不太明显):“江大人!慎言!此乃前朝镇国重器!关乎地脉山川之稳固!岂是……岂是秤砣能比的!”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散落的图纸,凑近那嗡嗡作响的巨柱,老脸上满是凝重,“咱家也是早年伺候先帝时,在秘档角落里瞥见过只言片语……没想到,竟藏在此处!看这动静……” 他忧心忡忡地看着柱子表面闪烁的红光,“怕是刚才那场‘音律大乱斗’,动静太大,把它给……惊醒了?”
乐瑶顾不上两人的拌嘴,她已经被散落在地上的图纸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拂去一张图纸上的浮灰。上面密密麻麻的线条、奇特的齿轮结构、还有大量形似音叉却又更加复杂的符号,看得她秀眉紧蹙。“这些符号……似音非音,似纹非纹……” 她抬头看向福顺,“福公公,您可知这‘山河定脉仪’,究竟如何运作?又为何会……‘惊醒’?”
福顺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须,努力回忆:“秘档语焉不详……只说是以特定音律调和地脉之力,保山河永固。至于如何运作……这……” 他目光扫过图纸上那个潦草的【墨衡 草绘 于天工院】署名,小眼睛闪了闪,含糊道,“恐怕只有当年主持建造的天工院掌院墨衡大人,或是……深谙此道的后人,才知晓了。”
“后人?”江屿白耳朵尖一动,脑子里瞬间闪过周墨宣那张在广场高台上异常镇定、甚至带着点宿命悲凉的老脸!还有那句飘散在风里的“劫数还是来了”!“难道周老他……” 他猛地扭头看向殿外广场方向,那里隐约还能听到士兵收拾残局的声响,周墨宣的身影却早已不见。
就在这时,他怀里那块死寂多时的“板砖”手机,突然极其微弱地……震动了一下!
不是警报那种尖锐的狂震,更像是……睡梦中被人戳了一下的那种不耐烦的哆嗦?
江屿白一个激灵,赶紧把手机掏出来。屏幕依旧漆黑一片,但侧面那个小小的呼吸指示灯,却极其顽强地、极其微弱地……持续闪烁着极其暗淡的幽蓝光芒!一下,又一下,如同风中残烛,却倔强地不肯熄灭。
“兄弟?哥们儿?祖宗!你还有气儿呢?!” 江屿白又惊又喜,捧着手机像捧着一颗随时会炸的宝贝蛋,手指头都不敢用力碰屏幕,生怕把这最后一口气给按没了,“刚才那下是你动的不?给点提示啊!这大铁柱子是充电宝还是定时炸弹啊?还有那图纸……周老跟墨衡啥关系?是不是他二大爷?”
手机屏幕依旧漆黑,只有那点幽蓝的光,固执地、微弱地闪烁着,仿佛在说:“别吵……爷在回蓝……电量低……勿扰模式……”
乐瑶和福顺也被这手机的“诈尸”吸引了注意力。乐瑶好奇地看着那点幽蓝:“江大人,它……好像在呼吸?”
福顺则一脸高深莫测加敬畏:“法器通灵……果然神异非凡……”
江屿白没空解释“勿扰模式”,他盯着那点蓝光,又看看震颤的巨柱和散落的图纸,一个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福公公,乐司官,咱别在这儿瞎猜了!把这些图纸收好!这可是关键证据!说不定就是说明书!等周老缓过劲儿来……哼哼!” 他露出一个“你懂的”的奸笑,“咱得好好问问他,这‘劫数’和‘山河定脉仪’,还有他祖宗墨衡,到底咋回事!”
三人小心翼翼地将散落的图纸卷好。江屿白特意把那张有【墨衡】署名的揣进了自己怀里,贴身放好——这可是撬开周老嘴的关键道具!
收拾妥当,走出偏殿。广场上的战斗早已结束,北狄巫师连同那面破鼓都被捆成了粽子拖走,禁军士兵正在清理战场,只是气氛有些……怪异?
士兵们彼此交流,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调门,还带着一种奇怪的……韵律感?
“王二麻子!你那边……收拾利索没?”一个络腮胡士兵喊道,最后一个“没”字尾音拖得老长,还拐了个弯。
叫王二麻子的士兵正弯腰捡盾牌,闻言头也不抬,顺口就接:“早利索了……就等……开饭了您嘞!” 最后一个“您嘞”也莫名押上了韵。
江屿白脚步一顿,掏了掏耳朵:“啥情况?打完架集体转行唱戏了?”
乐瑶也微微蹙眉,侧耳倾听:“他们的语调……韵律感比平时重了很多,而且……不自觉地在押韵?”
福顺眯着小眼睛观察了一会儿,脸色有点古怪:“怕不是……被刚才那‘音律大乱斗’给震的?那动静,咱家这把老骨头现在还在嗡嗡响呢!”
三人带着满腹疑窦(和一卷图纸)回到旧档库。江屿白第一时间把图纸藏好,又把那点着幽蓝“呼吸灯”的手机宝贝似的供回充能矿石堆里,嘴里还念念有词:“兄弟,好好养着,下回打架还指望你输出呢!”
然而,接下来的几天,江屿白才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噪音后遗症”的威力!
京城,仿佛一夜之间被按下了“全民Freestyle”的开关!
首先是皇宫。
御膳房掌勺的王师傅,以前吆喝起来那是中气十足:“火候!看火候!”现在变成了:“火候火候……要讲究……糊了可就……没吃头~!”
负责洒扫的小太监,以前汇报:“回公公,地扫干净了。”现在变成了:“地净如镜……光可鉴人……苍蝇落脚……都得劈叉~!” 听得管事太监嘴角直抽抽。
朝堂之上,更是大型灾难现场!
武将奏报边境布防:“启禀陛下……防线已固……固若金汤……那个……汤要趁热……呃……很牢固!” 憋得脸红脖子粗。
文官弹劾同僚,本想引经据典滔滔不绝,结果一开口:“张侍郎……行为不端……端的是……令人发指……指桑骂槐……呃……必须严惩!” 逻辑没捋顺,韵脚倒是押得挺齐整。
赵衍端坐龙椅,面无表情,只有微微抽搐的眼角和靴子里疯狂抠地的脚趾,暴露了帝王内心的崩溃。下朝后,他对福顺抱怨:“朕的耳朵……快被韵脚磨出茧子了!”
民间更是彻底放飞!
菜市口,卖菜大妈吆喝:“萝卜水灵……白菜嫩生……三文一斤……快来称~!” (韵脚:灵、生、斤、称)
买菜的婶子还价:“太贵太贵……便宜两文……一文也行……行不行嘞?” (韵脚:贵、文、行、嘞)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硬是把讨价还价变成了即兴Rap battle,引来一圈人围观叫好。
更离谱的是吵架!
东街张屠夫和西巷李铁匠因为门口泼水的小事吵了起来。
张屠夫叉腰:“你眼瞎了?脏水泼我门前!”
李铁匠不甘示弱:“你才眼瞎!明明是你先踩我脚!”
张屠夫:“踩你脚是你不长眼!”
李铁匠:“不长眼的是你爹!”
本该是火药味十足的骂战,结果两人越说调门越高,节奏越说越齐:
“你踩我脚不讲理!”(张)
“你眼瞎了怪自己!”(李)
“蛮横无理像头驴!”(张)
“驴都没你脾气急!”(李)
……
围观群众非但不劝,还跟着节奏拍手起哄:“押上!押上!张屠夫这句没押住!”“李铁匠好韵脚!再来一段!”
整个京城,沉浸在一种集体无意识的、魔性又荒诞的押韵狂欢里。上至朝堂,下至市井,交流基本靠吼,沟通主要靠押,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啼笑皆非的韵律感。
而在这场全民Freestyle的灾难中,最惨的莫过于刚刚从病榻上挣扎起来、准备收拾江屿白的周墨宣,周老学究!
太学后院。
周墨宣本想在清净处整理被江屿白“假情报”玷污的心情(主要是思考如何优雅而不失严厉地弄死那竖子),结果刚走到回廊——
“辰时已至……贵人速起……” 一个洒扫小太监拎着水桶路过,习惯性押韵报时,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周墨宣脚步一顿,眉头下意识地就皱了起来——韵律不对!“辰时已至”是仄仄仄仄,“贵人速起”是平平仄仄?这起承转合……
他还没琢磨完,另一个小太监抱着书卷从对面走来,嘴里哼唧着不知从哪儿听来的小调:“……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拜先皇~!”
轰!
这魔性洗脑的调子和完全跑偏的韵律,如同两把生锈的锯子,狠狠锯在了周墨宣那根深入骨髓的“韵律敏感神经”上!
嗡——!
周墨宣只觉得一股强烈的眩晕感猛地袭来!眼前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踉跄一步,赶紧扶住旁边的廊柱,才没当场栽倒!
“周老!您怎么了?”抱着书卷的小太监吓了一跳,赶紧上前。
“闭……闭嘴!”周墨宣脸色煞白,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额头上瞬间沁出冷汗。他痛苦地闭上眼,试图屏蔽那可怕的噪音。
然而,祸不单行。
院墙外,恰好传来两个早起买菜回来的仆妇对话:
“今儿菜价……有点飘~”
“再飘也得……买一遭~”
平平仄仄平平仄?不对!“飘”是平声,“遭”也是平声!连韵!大忌!周墨宣脑子里那根弦“啪”地又断了一根!眩晕感加倍!他扶着廊柱的手剧烈颤抖,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干呕:“呃……”
好不容易强撑着回到自己的书房,刚想喝口茶压压惊,窗外树枝上,两只麻雀叽叽喳喳叫了起来。在普通人听来只是鸟叫,但在饱受摧残的周墨宣耳中:
“啾啾……叽!”(仄仄平?)
“喳喳……啾!”(平平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