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律？节奏感？
乐瑶的心猛地一跳！前线那“闻曲胆寒”的捷报刚传回来不久…
她不敢再想，赶紧收拾好自己那套小巧精致的调音工具——音叉、定音哨、弦轴扳手等，用锦囊仔细装好，跟着魏公公，怀着忐忑又莫名期待的心情，朝着深宫禁苑走去。
御书房侧殿。
气氛…极其诡异。
没有庄严肃穆的朝臣，没有堆积如山的奏折。只有赵衍一身常服，背着手，在殿内缓缓踱步。福顺垂手侍立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
乐瑶低着头，跪在冰凉的金砖地上，大气不敢出。她能感觉到陛下的目光在她身上扫过，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探究和…新奇？
“起来吧。”赵衍的声音传来，听不出喜怒。
“谢陛下。”乐瑶小心翼翼地起身，依旧垂着头。
“听闻你精通音律，尤其…擅长辨析韵律节奏？”赵衍停下脚步，目光落在乐瑶身上。
“奴婢…略知皮毛。”乐瑶谨慎地回答。
“嗯。”赵衍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目光却转向了侧殿角落。
乐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瞳孔瞬间收缩！
角落里，赫然摆放着几样东西：一架巨大的、青铜铸造的编钟！一张造型古朴、琴弦紧绷的七弦古琴！还有…几面大小不一的皮鼓？！
这…这是要做什么？
还没等乐瑶想明白，赵衍接下来的话，如同一个炸雷，直接把她劈懵了！
只见年轻的皇帝陛下，抬起手，指向那架庄严肃穆、象征着礼乐传承的编钟，又指了指那张清雅高洁的七弦古琴，最后目光灼灼地落在乐瑶脸上，用一种极其认真、极其严肃、却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跃跃欲试的语气，清晰地说道：
“乐卿家，朕观此几样乐器…形制各异，音色有别。若将它们组合起来，以不同的力道、不同的次序敲击弹奏…能否…弄出点…特别带感的动静？”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一个更准确的词，最终，那个让乐瑶差点当场石化的词，从九五之尊口中清晰地蹦了出来：
“就是…那种…动次！打次！的…节奏？”
动…动次打次？！
乐瑶感觉自己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耳朵里嗡嗡作响！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陛下…陛下在说什么？用编钟和古琴…弄出动次打次的…节奏？
那玩意儿不是…不是街头卖艺耍猴戏敲的破锣鼓点吗？！怎么能…怎么能用在庄重的宫廷雅乐之器上？！
她猛地抬头，清丽的脸上写满了极致的震惊和茫然，小巧的嘴巴微微张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呆呆地看着龙椅上那位年轻的天子。
赵衍似乎很满意她这副被雷劈了的表情，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威严。他无视了乐瑶的震惊，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朕觉得，这些东西摆在一起，再配上合适的敲击手法…颇有几分…嗯…‘宫廷dJ台’的雏形！乐卿家，你精通此道，速速给朕演示一番！看看能否…打点节奏出来？”
宫廷…dJ台？！
打点节奏？！
噗通！
乐瑶腿一软，差点直接给跪了！她感觉自己不是在御书房，而是误入了某个光怪陆离的梦境！眼前这位…真的是那个在朝堂上威严沉稳、让她心生敬畏的年轻帝王吗？
福顺公公站在一旁，眼皮疯狂地跳动，嘴角也控制不住地微微抽搐，显然也在努力消化这颠覆性的命令。他悄悄抬眼，同情地瞥了一眼摇摇欲坠、三观尽碎的乐瑶。
赵衍却似乎兴致勃勃，他走到那架巨大的编钟前，伸出修长的手指，试探性地、轻轻敲了一下边缘悬挂着的一个小钟。
“铛…”
清越悠扬的钟声在殿内回荡。
赵衍皱了皱眉，似乎对这过于“正经”的音色不太满意。他又走到一面皮鼓前，屈起手指，用力敲了一下鼓面！
“咚！”
沉闷的鼓声响起。
“嗯…这个动静…还行！”赵衍点点头，似乎找到了点感觉。他目光灼灼地看向乐瑶，带着一种“看你的了”的期待。
乐瑶站在原地，感觉手里的调音工具锦囊有千斤重。她看着那庄严肃穆的编钟，看着那清雅高洁的古琴，再看看那几面粗犷的皮鼓…还有陛下那充满“期待”的眼神…
她感觉自己的专业信仰和毕生所学，正在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粗暴地揉成一团，然后丢在地上，还踩了两脚！
用编钟打碟？用古琴搓碟？
这…这活儿…臣妾真的做不到啊！
她张了张嘴，试图用最委婉、最专业的语言来解释雅乐和“动次打次”之间的天堑鸿沟…
就在这诡异又窒息的气氛中，御书房侧殿厚重的帘子外，一个身影如同壁虎般紧贴着门缝，一只眼睛正死死地往里窥视！正是被“韵律节奏”勾起了无限好奇、一路尾随乐瑶而来的皇帝陛下心腹大太监——福顺！
福顺此刻的表情，比里面的乐瑶还要精彩一万倍！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让那声惊骇的抽气声冲出来！眼珠子瞪得溜圆，几乎要脱眶而出！
他看到了什么？！
陛下！他英明神武的陛下！正对着编钟和皮鼓敲敲打打！嘴里还念叨着什么“dJ台”、“动次打次”？！
乐坊司那个水灵灵的小管事，脸白得像纸，一副快要晕过去的样子！
福顺感觉自己的天灵盖都在嗡嗡作响！他猛地缩回头，背靠着冰冷的宫墙，大口喘着粗气，心脏砰砰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完了！
陛下…陛下这怕不是被前线那“神曲”刺激得…走火入魔了？！
他脑海里瞬间闪过冷宫旧档库那个抱着破铜盆嚎得惊天动地的身影…难道…那小子歪打正着搞出来的玩意儿…不仅吓跑了蛮子…还把陛下的审美…给彻底带歪了？！
福顺越想越心惊肉跳！他猛地站直身体，像只受惊的兔子，头也不回地朝着太医院的方向狂奔而去！不行！得赶紧找院判开两副清心明目的方子！陛下的龙体…不，龙脑！要紧啊！
而御书房侧殿内，乐瑶在赵衍那充满“求知欲”的目光逼视下，终于颤抖着伸出了手，拿起一枚小小的音叉。她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准备用最基础的音律知识，尝试着…给陛下解释一下“动次打次”和编钟古琴之间的物种隔离…
就在她的音叉即将碰到琴弦的瞬间——
“嗡…嗡…”
极其微弱、短促、却带着某种奇特韵律感的震动，毫无征兆地，从她腰间锦囊里传来！
乐瑶动作猛地一僵！
是…是她随身带着的那枚最常用的、黄铜打造的标准音叉！它…它自己在震动？！
这震动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频率…似乎和她当年在冷宫旧档库外，无意中听到江屿白低声哼唱某个古怪调子时，自己音叉产生的微弱共鸣…极其相似？！
乐瑶的瞳孔骤然收缩！猛地低头看向腰间的锦囊！
陛下那“动次打次”的要求，前线“闻曲胆寒”的捷报，江屿白那跳脱的身影…还有此刻音叉的诡异自鸣…无数线索在她脑海中瞬间炸开，交织成一个让她浑身发冷的猜测！
难道…陛下这突如其来的“兴趣”…和那首“神曲”…和那个被发配的人…有着某种她尚未知晓的、更深层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