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妖…妖术——!!!”
伙头兵那声破了音的、带着极致恐惧的嘶吼,像根烧红的针,猛地扎进江屿白的耳膜!他吓得浑身一哆嗦,手里那块还在发出低沉嗡鸣的黑石头和亮着幽光的手机差点脱手飞出去!
伙头兵整个人都僵住了,眼珠子瞪得像要从眼眶里蹦出来,死死盯着江屿白手里那两样“妖物”,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嘴唇哆嗦着,如同筛糠。他手里原本端着的杂粮糊糊碗,“哐当”一声砸在地上,黏糊糊、灰扑扑的糊糊溅了他一裤腿,也溅到了江屿白的鞋面上。
完了!
江屿白脑子里警铃大作!这要是坐实了“妖术”的罪名,别说回京城,下一秒就得被当成异端烧了祭旗!
“不…不是妖术!”江屿白手忙脚乱地把手机屏幕往怀里一扣,试图挡住那诡异的幽光,另一只手紧紧攥着那块还在微微嗡鸣的石头,语无伦次地解释,“这是…这是…音律!对!音律共鸣!前朝的高深音律!能…能壮胆!能吓唬蛮子!你看那天晚上…”
他试图把话题往那首“神曲”上引。
可伙头兵哪里听得进去“音律共鸣”这种鬼话?他只看到那块黑石头在发光(其实是屏幕反光)!在响(嗡鸣)!那个“板砖”也在发光!京城来的小白脸像捧着两个活物!这不是妖术是什么?!
“妖物!妖物现世了!雷公发怒了!快跑啊——!”伙头兵彻底崩溃了,发出更加凄厉的尖叫,连滚带爬地就往帐篷外冲!裤子湿了一片,也顾不上,边跑边喊,声音都变了调!
帐篷帘子被他撞得哗啦乱响。
江屿白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他几乎能想象到下一秒,整个军营的士兵都会被惊动,举着刀枪把自己这个“妖人”团团围住的恐怖场景!
他下意识地想把石头和手机往怀里藏,手指却不小心又碰到了冰凉的屏幕。怀里的手机猛地一震!
【警告!外部环境噪音异常!能量波动紊乱!】
【“韵律共鸣”激活进程中断!】
【即将进入低功耗待机…】
屏幕上的幽光和那低沉的嗡鸣,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鸡,瞬间消失了!怀里的黑石头也迅速冷却下来,恢复了那副死气沉沉的普通石头模样。
一切异象,戛然而止。
快得就像一场幻觉。
帐篷外,伙头兵那杀猪般的嚎叫还在回荡,夹杂着士兵们被惊动后杂乱的询问声和脚步声,正迅速朝着这边逼近!
江屿白看着怀里瞬间“死掉”的石头和手机,又看看地上那滩糊糊和湿漉漉的脚印,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猛地涌了上来。
这破手机…这破石头…是属耗子的吗?见光死?!
想象中的“烧死妖人”场面并没有出现。
当几个被伙头兵鬼叫吸引过来的士兵,举着长矛,一脸警惕地冲进破帐篷时,只看到江屿白一脸“无辜”加“惊吓过度”地坐在地上,怀里抱着个破包袱,旁边地上打翻了一碗杂粮糊糊,还有一滩可疑的水渍(伙头兵的贡献)。
“妖…妖物呢?”领头的伍长紧张地环顾四周,长矛指着江屿白。
“什…什么妖物?”江屿白努力挤出茫然的表情,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指了指地上打翻的糊糊碗和那滩水渍,“这位…这位军爷刚才给我送饭,脚下一滑,碗摔了,好像…好像还吓尿了…然后就喊着什么妖物…跑了…” 他适时地露出一个后怕又困惑的表情,“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蛮子打进来了呢…”
士兵们面面相觑。帐篷里确实只有打翻的糊糊和尿骚味,哪有什么发光发响的妖物?再想想那伙头兵平时就有点神神叨叨的…
“妈的!张二狗那怂包!肯定是被前两天的死人吓破胆了!自己摔一跤尿了裤子,还赖妖物!”伍长啐了一口,收起长矛,一脸晦气,“江总监,受惊了!回头让那怂货给您赔不是!” 说完,带着人骂骂咧咧地走了。
江屿白靠着冰冷的帐篷布,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后背的冷汗已经湿透了里衣。
好险!
这破玩意儿…以后打死也不能在人前摆弄了!他心有余悸地摸了摸怀里冰冷的石头和手机,刚才那神奇的“韵律共鸣”景象如同昙花一现,让他抓心挠肝。那乐谱…那嗡鸣…到底意味着什么?难道真是什么“高阶Rap战歌”的启动开关?
还没等他想明白,帐篷帘子又被粗暴地掀开了!
王猛将军那张带着狰狞刀疤的脸探了进来,眉头拧成了疙瘩,眼神锐利得像刀子,在狭小的帐篷里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江屿白脸上。
“怎么回事?老子在外面都听见鬼叫!又是你小子搞什么幺蛾子?”王猛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不耐烦,肩头那半截断箭杆随着他探身的动作晃了晃。
江屿白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把刚才那套说辞又搬了出来:“将军!是伙头兵张二狗!他送饭进来,自己摔了一跤,碗也打了,裤子也…也湿了,然后不知怎么的,就喊着有妖物跑了…把我也吓得不轻!”
“张二狗?”王猛浓眉一挑,显然也知道这号人物,“那怂包蛋!屁大点事就一惊一乍!回头老子抽他二十鞭子!让他长长记性!”他骂骂咧咧了一句,似乎也没太当回事。目光在江屿白脸上停留了几秒,那眼神,带着点审视,又有点别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江屿白被他看得心里发毛,赶紧低下头。
王猛却没再追问,反而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粗粝的兴奋:“妖物没有…你那‘吓蛮子’的调调…是真有!老子刚收到兵部行文!京城那边…炸锅了!”他咧开嘴,露出被烟火熏黑的牙齿,刀疤随着笑容扭曲,“奏报上那句‘闻曲胆寒’…嘿嘿!陛下都惊动了!让兵部详查呢!”
闻曲胆寒?
京城炸锅?
陛下惊动?
江屿白脑子嗡的一声!他猛地抬头看向王猛,心脏不争气地狂跳起来!福顺公公那“好好记录”、“有特色”的嘱咐言犹在耳!难道…这泼天的富贵…真让他这破锣嗓子给嚎出来了?!
王猛看着江屿白那副又惊又喜又不敢置信的呆样,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他肩膀上(力道依旧差点把他拍散架):“行!你小子!歪打正着!给老子…呃…给朝廷长脸了!虽然嚎得是真他娘的难听!” 他顿了顿,凑近了些,带着浓重烟草和血腥味的气息喷在江屿白脸上,眼神里闪烁着一种老狐狸般的光芒,“不过…这‘曲’…到底是什么来路?真是你瞎嚎出来的?还是…”
他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江屿白怀里鼓鼓囊囊、藏着石头和手机的包袱。
江屿白心里警铃再次拉响!将军起疑了!他赶紧把包袱往身后藏了藏,脸上堆满真诚(且心虚)的笑:“将军明鉴!就是…就是下官那天晚上吓懵了,胡乱喊的!士兵兄弟们给力,跟着一起吼,一起砸,那声势…嘿嘿…估计把蛮子震懵了!误打误撞!纯粹是误打误撞!将士们奋勇杀敌才是根本!下官那点动静…就是个添头!”
他拼命把功劳往士兵身上推,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王猛盯着他看了几秒,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要把他看穿。半晌,他才哼了一声,直起身:“老子不管你添头不添头!能吓跑蛮子,就是好调调!兵部既然要查…你就给老子好好‘记录’清楚!这‘曲’是怎么来的!怎么‘壮胆’的!怎么让蛮子‘胆寒’的!明白吗?!”
他把“记录”两个字咬得特别重,眼神里的暗示几乎要溢出来。
江屿白秒懂,头点得像小鸡啄米:“明白!下官一定‘详实记录’!突出将军指挥有方!将士用命!至于那调调…就是个…锦上添花的小插曲!”
王猛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又拍了拍他(依旧很重)的肩膀:“算你小子识相!回头…老子给你记一功!” 说完,一甩披风,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留下江屿白一个人在帐篷里,捂着被拍麻的肩膀,心潮澎湃,又后怕不已。
富贵险中求!这步棋…好像走对了?
千里之外的京城,皇宫大内。
乐坊司的一处僻静水榭。
乐瑶正对着面前一架古朴的七弦琴出神。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拨动着琴弦,发出几声不成调的零落音符。清丽的眉眼间,笼着一层淡淡的忧思和困惑。
紫宸殿上那份“闻曲胆寒”的捷报,像一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周老大人的《破虏战歌》她是听过的,恢弘、庄重、韵律严谨…但也确实…曲高和寡。前线那首能吓得蛮子溃退三十里的“神曲”,到底是什么样的?
她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个在太庙墙头摔下来、在明律堂外偷听被抓包、最后被发配前线的年轻史官的身影。他那双总是带着点跳脱和狡黠的眼睛…还有那晚在冷宫旧档库外,他低声问她战报韵律问题的语气…会是他吗?
就在这时,一阵刻意放轻、却依旧带着几分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乐瑶回过神来,抬头一看,是乐坊司的总管太监,魏公公。魏公公脸上带着一种极其古怪、混合着惶恐、不解和一丝莫名兴奋的表情,快步走到水榭边,压低了尖细的嗓子:
“乐管事!快!收拾一下!带上你那套调音的家伙事儿!陛下…陛下召见!”
陛下召见?
乐瑶微微一怔。她一个乐坊司的小管事,平日连陛下的面都难见一次,怎么会突然被召见?还指名要带调音工具?
“魏公公,可知陛下召见…所为何事?”乐瑶起身,谨慎地问道。
魏公公脸上的表情更加古怪了,他左右看了看,确认无人,才凑得更近,声音压得几乎只剩气声:“老奴…老奴也摸不准啊!福顺公公亲自来传的口谕!说陛下…陛下对音律…尤其是节奏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想…想找人研究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