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灶房里,水汽刚从锅口冒出来。江晚棠把洗净的陶罐放在案边,拿起笔,翻开新的稿纸。阿斑趴在砚台旁,尾巴扫了一下木箱。风从院外吹进来,掀动了压在砚底的那页手稿。
她写下了《清明后第一采》。
笔尖划过纸面,字迹清晰。她写了山雾散开的样子,写了露水沾在袖口的感觉,写了采茶人弯腰时指尖碰到嫩芽的那一刻。没有多想,只是把记得的事写下来。写完最后一句,她合上手稿,轻轻压在砚台下。
天光亮了些。
裴砚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张纸。他说镇供销社回了消息,三款“桃溪极简养生茶”进了五座邻县的商超专柜,列入“江南时令养生推荐名录”。他把回执单放在桌上,声音很平,但眼神亮了一下。
江晚棠低头整理茶罐,手指滑过每一张贴好的标签。“桂语斋·真迹”四个字是她亲手刻的印。她说:“这次,要让更多人喝到真正的味道。”
裴砚点头。他打开随身带的册子,开始核对第一批出货的数量和登记编号。每一罐茶都有记录,从炒制时间到取货人姓名,全部可查。他说不能只靠名声,得让人知道来路清楚。
江晚棠拿出一叠桑皮纸。她准备给每罐茶配一张手写茶笺,写一句节气寄语。她提笔写下“清明雨细,新叶初展,愿你心静如泉”。写完一张,又写第二张。字不大,一笔一画都很稳。
日头升高。
陈婶提着篮子路过,站在门口说了几句。她说李家媳妇连喝了三天“清心款”,夜里不再惊醒,早上还能自己起来煮粥。又说王大发前天送来半筐嫩芽,没留名,放在她家门口就走了。
江晚棠听着,没说话。她转身进屋,取出一小包新炒的茶递给陈婶。“您也尝尝,这一批火候更匀。”
陈婶接过茶,笑了一声。“你这茶啊,现在不光治身子,还治心。”
下午阳光斜照进院子。江晚棠坐在桂花树下,重新打开手稿,补上了最后一句:“叶生于土,魂归于风,唯人心记得来路。”写完,她合上本子,压回砚台底下。
阿斑睁开眼,看了她一眼,又闭上。
第二天一早,她取出摊晾的茶叶,在背面发现了一道细纹。那纹路像远山轮廓,中间有个人影挽着袖子采茶,云雾绕在肩头。她没声张,只是小心收好这罐茶。
第一位喝茶的是村东头的老吴头。他接过茶汤,喝了一口,眼睛慢慢闭上。再睁开时,他说:“像回到了我娘教我采茶那天。”
他女儿后来告诉陈婶,老吴头回家后翻出了三十年前的采茶篓,擦了好久。
消息一点点传开。
裴砚把第一批贴有“真迹”标签的茶箱装上车。他核对完清单,把登记簿交给送货的人。那人临走前问要不要加个封条。裴砚说不用,每一罐都有名字,丢不了。
江晚棠站在茶铺门前,看着车子驶出村口。风吹起她的发丝,她手里还拿着一张空白稿纸。她没急着写,只是望着远处的山路。
陈婶又来了。她说隔壁村的老林专门走十里路来打听这茶,说他老伴睡不好,能不能买一罐试试。江晚棠说可以,让她明天来拿。
晚上,她坐在灯下,开始写新的标题。笔尖落下时,阿斑跳上桌子,蹲在墨盒旁边。
裴砚回到书坊,从布包里取出那张纸条。上面写着“对不起”三个字。他翻开《茶经》残卷,找到夹页的位置,把纸条放进去,合上书,放进最里面的柜格。
他关了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