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棠把三只小瓷瓶放进木箱底层,盖上盖子时,阿斑从旁边跳开。她没说话,转身走到桂花树下,铺开纸笔。天刚亮,风很轻,纸页没有翻动。
裴砚站在灶台前,手里拿着记录本。昨夜他睡得很短,眼睛有点沉,但还是把上次炒茶的数据重新看了一遍。火候差了半刻钟,温度高了一度,茶叶就焦了边。他合上本子,走到院中,“今天要重来。”
江晚棠点头,“我写个新故事。”
她提笔开始写。这次写的是一个母亲在冬夜守着病儿,天没亮就出门采露水泡药茶。手稿的字迹一开始模糊,写着写着,慢慢清晰起来。阿斑蹲在木箱上,尾巴卷着一角纸。
裴砚坐在一旁,拿出竹尺和铜片。他打算用铜片隔开炭火,让热力更均匀。以前炒茶靠感觉,现在他们需要准数。他记下第一组参数:初火低温,持续一刻;中火升温,控时两刻;尾火收香,减火半刻。
“三时三温。”他说。
江晚棠抬头,“试试看。”
两人去了后院茶坊。炉火点燃,锅底发烫。江晚棠抓一把鲜叶放入锅中,双手轻轻翻动。裴砚盯着计时沙漏,每到节点就提醒一次。第一次试制到中途,锅边冒起黑烟,叶子边缘发焦。她立刻停手,把茶倒进竹筛。
“太快了。”她说。
裴砚检查铜片位置,“火太近,传热不均。”
他们清理灶台,等炉温降下来。江晚棠回到桂花树下,继续写那个母亲的故事。她写到女人踩着霜路回家,鞋底结冰,手指冻裂,却还护着那一小瓶露水。写到这里,她的手停了一下,抬头看树。
一片叶子落下,打在纸上。
她把稿子放进木箱,再出来时,眼神定了。
第二次炒茶开始。这次她动作更慢,每翻一次叶都等足时间。裴砚调整铜片角度,让火苗散得更平。可到了中段,香气突然断了,像是被风吹走。茶出锅后颜色偏暗,泡开也不见层次。
江晚棠闻了闻,“还是不对。”
裴砚翻开记录本,“我们忽略了湿度。昨晚下了露,叶子里水分多,摊晾时间不够。”
“那就再等。”她说。
他们把鲜叶重新摊在竹匾上,放在通风处。江晚棠又坐回桂花树下。这一次,她没有急着动笔,而是闭眼坐了一会儿。等心静下来,才写下新的段落——女人把露水混进茶里,熬了三个时辰,药气升腾,孩子终于退烧。
写完最后一个字,她睁开眼。月光不知何时照到了纸面,手稿上的字迹比之前更深,像被人一笔一笔描过。
她把纸折好,放进木箱。
第二天清晨,第三次试制开始。
炉火稳定,铜片隔火,锅温缓缓上升。江晚棠的手贴着锅底感受热度,等到合适时机才投叶。裴砚守着沙漏,每到节点就低声报时。她翻炒的节奏和呼吸一致,像在走一条熟悉的路。
初火过去,茶叶变软,青气散开。中火升温,茶香一点点浮出来,不是浓烈,而是层层递进。到了尾火阶段,她减了炭量,用余温焙干最后一丝水分。
茶成时,天刚亮透。
她取出三片茶叶,放在瓷碟里。叶片青翠,表面泛着一层极细的金纹,像是阳光压进叶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