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抬头:“你还记得第一次来喝茶的样子吗?”
他略一思索:“胃寒犯了,陈婶带我来的。你说这茶不治病,但能缓愁。”
“你那天穿靛青长衫,袖口沾了墨。”
“你还记得。”
“我记得你放下药包时,手在抖。”
他低头看手,如今更显枯瘦,指节粗大,是常年翻书、控火、刻碑留下的痕迹。
“后来呢?”他问。
“后来你就没走了。”
他轻笑一声,起身走到桂花树旁,折下一小枝,递给她。枝头三朵花,一朵将绽,一朵盛开,一朵已萎。
她接过,夹进布包夹层,与手稿并置。
阿斑站起,绕到石碑一侧,用头轻轻蹭了蹭碑脚青苔。它蹲下,前爪扒了两下地面,像是埋藏什么,又像是确认什么仍在原处。
沈知意站起身,扶着藤椅把手,缓步走到碑前。八个字依旧清晰,“一叶一人,心归桃溪”,琉璃嵌顶反着光。她伸手抚过碑面,温度恰如晨阳烘过的石皮。
裴砚立于她身侧半步,左手垂下,衣袖随风轻摆,擦过她的手腕。
她未避。
风停时,一片桂花落在她肩头。
阿斑回到竹席,蜷成一团,把鼻子藏进尾巴里。它不再睁眼,呼吸平稳悠长,像守着一场终于落地的梦。
沈知意没有再说话。她转身走向厨房,脚步缓慢却坚定。灶台还在,水缸也满,她舀出一瓢清水,倒入锅中。
锅底响起哗然声。
裴砚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穿过天井。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后慢慢伸进口袋,摸出一小截蜡笔——是当年北欧孩子寄来的礼物,早已断成两截,他一直留着。
他蹲下身,在石阶边缘画了一片茶叶。
线条简单,却完整。
阿斑耳朵微动,尾尖轻轻一甩。
锅中的水开始冒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