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合上,引擎启动。沈知意望着窗外灯光渐远,指尖在布包边缘轻轻摩挲,那里装着手稿与三袋封存的证据。裴砚坐在她身旁,伞收拢靠在腿侧,目光落在前方微光中。
次日清晨,酒店房间静得能听见水壶将沸前的轻响。沈知意站在窗边,拉开帘子。天色灰白,雨已停,玻璃上还挂着水珠。她取出那本手稿,翻开昨夜未合上的一页。墨迹干透,而下方缓缓浮现出一行陌生笔迹:
“勿失其本,方得始终。”
她盯着那句话许久,提笔抄入讲稿纸。字落下的瞬间,老猫阿斑在箱中动了动,尾巴扫过木箱内壁,发出细微声响。
小型文化交流会设在展馆东厅偏室,人不多,气氛却紧。几张圆桌围坐,茶具摆好,有人低声交谈。NL-tEA的代表坐在后排,西装笔挺,胸前名牌反着冷光。他没说话,只是偶尔抬眼,嘴角微扬。
沈知意走上台前,手中只有一张薄纸。她没有看笔记,而是将讲稿轻轻放在桌上。
“我做的茶,叫‘桃溪春韵’。”她说,“它不治病,也不改运。喝下去,不会让人升官发财,也不会让谁忘记痛苦。”
厅内安静下来。
“但它能让一个人,在某一刻,想起谁曾温柔待他。”她的声音平稳,“春天雾重时,村里的老人摸黑上山采茶,手指冻得发红;祖屋的桂花树下,老猫蜷在案边,砚台温着,像有人陪我写字。这些事很小,但它们是真的。这茶里有土地的气息,有记忆的温度,有人情的分量——这样的东西,卖不掉。”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人群,也落在后排那人脸上。
“我不是不愿共享,而是有些东西一旦变成标准流程、量产配方,就不再是原来的样子了。它活着,是因为它独一无二。若为了让更多人喝到,就把根挖出来做成标本,那不是传播,是终结。”
话音落下,有人低头记录,有人微微颔首。后排的西装男子依旧不动,手指搭在膝上,指节略紧。
片刻后,一位外商起身,语气平和:“你们坚持保护传统我很敬佩。但让更多人受益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守住秘密?”
问题出口,空气一滞。
裴砚坐在第一排,缓缓站起。他接过话筒,目光平静地看向对方。
“我修古籍。”他说,“三百年前的一本书,纸页脆裂,字迹模糊。有人建议我用现代纸重新打印内容,再装订成册,说这样更耐用,传播更广。但我不能这么做。”
他从随身包中取出一页仿古宣纸,上面有细密修补痕迹,墨线勾连断处,如织网般细致。
“这道裂痕,是它活过的证明。我补它,不是为了掩盖伤痕,而是为了让它继续呼吸。如果我把所有破损都替换成新纸,那这本书就死了——只剩下一个名字。”
他将纸页翻转,展示背面一道蜿蜒的虫蛀孔洞。
“你们要的‘共享’,是把我们的根,变成你们的商品。可文化不是资源,是生命。桃溪春韵的价值不在产量,而在真实。它无法被复制,正因为它是具体的——一个村子,一棵树,一个人的手势与心意。这些东西,经不起标准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