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过,指尖碰到她的手背,温热。
十年后的某个清晨,阳光斜照进院中,沈知意与裴砚并排坐在桂花树下的石凳上。他们的影子落在青石板上,交叠如初。两只手也依旧放在膝头,皮肤松弛,指节微凸,皱纹沿着掌纹蔓延开来,却仍自然地靠在一起。风过时,她轻轻动了动手指,他的拇指便顺势压下来,像多年前那个雨夜护住她抖着翻页的手那样。
陶罐摆在案角,釉面泛着旧光。沈知意伸手取下盖子,取出一小撮茶叶,标签上写着“桃溪春韵·第十焙”。她说:“今年的桂花落得早,但香更沉了。”
裴砚没说话,只从袖中抽出一张泛黄宣纸,铺在膝上,提笔写下“十年”二字。墨迹未干,风吹过,纸页轻颤,像是为光阴盖了一枚私印。
阿斑蜷在树根处,毛色灰白,耳朵偶尔抖一下。它不再跃上窗台,也不再追飞虫,只是安静地卧着,呼吸缓慢而均匀。沈知意低头看它,弯腰抚了抚它的头。老猫睁开眼,浑浊的瞳孔映着树影,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喵”,尾尖微微翘起,像回应多年前那个雨夜里第一声低唤。
墙边挂着一块木匾,是林小禾当年拓下的初版“桂语斋”。边缘已被无数双小手摩挲得发亮,漆面裂痕深处渗入茶香与日光。院角添了一张矮桌,桌上摆着粗陶杯、竹笔架和半卷残纸。每日清晨总有三五个孩子来此临帖,抄的是裴砚誊写的《茶经》残段,字迹工整,笔锋含温。
昨日镇里派人来说,想将“桂语斋”列为“非遗传承示范点”,要重修门面、增设展柜、安排讲解员。沈知意摇头,只说一句:“这里不是景点,是家。”
那人又问:“那您打算一直这样守着?”
她望向桂花树,枝叶婆娑。“守着不是为了留旧,是为了让新芽能从老根里长出来。”
裴砚听见了,也没回头,只在纸上添了一句:“茶心不改,人亦如是。”
午后,阳光移到晒场边缘。沈知意起身进屋,捧出一摞手稿。纸页泛黄,字迹层层叠叠,有些是她自己写下的,有些则不知何时浮现,仿佛有人隔世共笔。她翻开最后一页,空白许久的纸面近日又浮现出几行小字:
“他的遗憾,是你的机缘。”
“你已写出我未能说完的话。”
“这一盏茶,终于有人喝懂。”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然后轻轻合上本子,放在案头。阿斑抬了抬头,又缓缓闭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