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裂的房梁裹挟着泥浪冲向堆垛时,裴砚已来不及呼喊。他扑身向前,用背抵住那块从书坊拆下的门板,浑浊的水撞在挡板上炸开,溅起的碎屑划过他的脸颊。沈知意紧随其后,将油布袋层层垒高,指尖在湿滑的麻绳上打结,一次不成,再试第二次。
阿斑跃上斜插在土坡上的木桩,尾巴绷直,喉咙里滚出低鸣。它盯着河面,耳朵微微转动,捕捉水流变化的节奏。
“撑住!”沈知意咬牙,膝盖压进泥中,双手死死拽住挡板边缘。油布袋开始移位,一罐茶叶滑落,被她用肘部硬生生顶回原处。
裴砚喘着气,肩头抵着门板,声音压得极低:“拆竹床,做支架——快。”
她点头,松手转身,在倒塌的杂物堆里翻找。雨水顺着额发流进眼睛,她抬手一抹,摸到一根完整的竹条。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她抽出腰间备用的麻绳,三下两下扎成三角架,拖回堆垛旁。
裴砚腾出一只手,接过支架,用力插入泥地。两人一前一后固定住门板底角,又用空茶叶箱填塞缝隙。一道歪斜却结实的屏障立了起来。
下游方向,水势稍缓。裴砚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对远处几个观望的村民喊:“把空箱捆起来!放进水里当浮筏——能减力!”
有人迟疑片刻,弯腰拾起散落的木箱。绳索缠绕声在雨中响起,三个浮筏陆续推入水中,顺流漂至冲击点前方,果然减缓了浪头的冲劲。
沈知意跪坐在泥地上,手指冻得发僵。她低头看见怀中的手稿本,封面被雨水浸透,“桂语”二字却像被重新描过一般,清晰浮现。她忽然想起林小禾递来的纸条——“我想学修古籍”。那字迹稚嫩,却一笔一划写得认真。
她抬头望向那摞捆扎整齐的古籍残卷,湿透的封皮贴在一起,墨迹未损。她哑声开口:“这些书,是有人一辈子都没能修完的。”
风卷着雨丝扫过晒场,没人回应。
她站起身,踉跄一步,扶住挡板才稳住身形。“不是为了钱,也不是为了铺子。是有人等着看它们修好。”她的声音不大,却被风雨送了出去,“就像林小禾那样。”
裴砚静了一瞬,解下湿透的外衫,压住一角油布。“‘桃溪春韵’是大家一块炒的茶。”他说,“陈婶送来的桂花,李婆婆守夜翻的茶坯,孩子们画的标签——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东西。”
他抬头环视四周:“只要还站得稳,就不能让它漂走。”
没有人说话。但下一刻,一个身影走了过来,默默蹲下,开始加固绳结。是村东的老吴。接着,王家媳妇抱来几块干布,盖在茶叶箱上。又一人搬来半截篱笆,插进泥里加固防线。
人影一个接一个出现。他们不言语,只是站定,肩并肩,手搭手,围成一道弧形的人墙。
沈知意靠着挡板,体力几乎耗尽。她想挪动脚步,却发现双腿麻木。一只手臂伸过来,将她轻轻带入臂弯。裴砚侧身护住她,左手仍攥着麻绳,右手揽住她肩膀。
“歇一会儿。”他说。
她靠着他,听见自己牙齿轻颤的声音。冷意从脚底爬上来,但她不敢闭眼。远处传来房屋倒塌的闷响,像是大地在叹息。
阿斑跳上她的肩头,脑袋轻轻蹭了蹭她冰凉的脸颊。那一瞬间,她触到猫身上的温热——微弱,却真实。她伸手抚过它的脊背,指腹感受到细微的震颤。
“你还在这儿呢。”她低声说。
猫伏下身子,蜷进她颈窝,发出低柔的呼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