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槐安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翻开了那本牛皮封面的笔记本。
封面被摩挲得发亮,边角却依旧挺括,像有股无形的力在支撑。
最新一页上,红衣小女孩的画像旁,不知何时多了行小字:“哥哥,别怕,把这本书也当了。”那字迹红得发暗,像是从纸页深处洇出来的血,却透着种奇异的暖意。
他的指尖抚过那行字,突然想起这本笔记里藏着的万千魂魄——林秀姐姐的丁香、小石头的单杠、张二婶的银簪……或许承接他们的记忆,不是惩罚,而是另一种告别。
“想好了。”他拿起桌上的黑色羽毛笔,笔杆是用某种黑色玄铁做的,沉甸甸的,握在手里像握着块寒冰,寒意顺着指缝往骨头里钻。
“等…等。”婉娘突然开口,金铃轻响,“周先生,你手里的东西,不打算一并当掉吗?”
周槐安一愣,低头看向怀中的笔记本。这本鬼录此刻正微微发烫,仿佛有无数魂灵在里面躁动。
封面的牛皮下隐约能看见暗纹,是无数细小的人形轮廓,像被封在牛皮里的魂魄。
内页的纸页泛着陈旧的黄,却在翻动时透出淡淡的红,每一页记载的鬼魂画像旁,字迹都在缓慢蠕动,红得像凝固的血,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仿佛那些未散的执念还在挣扎。
更诡异的是,无论翻到哪一页,只要指尖停顿,纸上的画像就会微微起伏,像在呼吸,像在诉说——这是本活着的鬼录,藏着他半生所见的阴阳两界。
“这是……”他摩挲着笔记本的封面,指腹触到那些凸起的人形暗纹,像摸到了无数冰冷的手。
“这鬼录与当铺有缘。”江妄的声音打断了他,目光落在笔记本上,带着种了然的深沉,“留着它,你即便成了阴魂绝缘体,也终究与‘这些朋友’脱不了干系。
它还是会不断吸引亡魂,让你永远活在他们的阴影里。”
周槐安看着笔记本上红衣女孩的画像,想起她那句“沙漏漏完了,他们就要跑出来了”………。
又想起那些被红沙扭曲的魂灵——林秀姐姐的泪、小石头的哭、张二婶的怨。
可他更记得,林秀消散时窗台上的鲜活花瓣,小石头飘向阳光时的轻快,张二婶银簪上的温润光泽。
这本鬼录不是阴影,是他与那些魂灵之间最后的羁绊,是他们存在过的证明。
他握紧了笔记本,封面的温度渐渐平稳,像被他的掌心安抚。“这个,我不当。”
江妄的眉峰微不可察地动了动,眼底的阴影似乎深了些,却没再说话。
周槐安低头,在契约的“典当物”一栏写下“能见鬼魂之能力”,又在“换取物”一栏写下“阴魂绝缘,不见不闻”。
笔尖划过那赭红色的纸页,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有无数指甲在刮擦,又像无数魂灵在低泣。
纸上的红字被笔尖惊动,纷纷躁动起来,在他写下的字迹周围盘旋,仿佛在挽留,又仿佛在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