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前又走了几步,雾里传来细碎的说话声,叽叽喳喳的,像无数人在耳边低语。
他听不懂那些话,却能感觉到其中的怨怼和痛苦,像无数根针往耳朵里扎。
笔记本的温度越来越高,几乎要烫穿他的口袋,他把笔记本拿出来抱在怀里,笔记本上突然亮起红色的微光,说话声戛然而止,雾也淡了些。
前方的雾里,隐隐约约看到有座门楼的轮廓。
走近了才看清,那是扇乌木大门,门楣上的牌匾漆黑如墨,上面的“永夜当铺”四个字是用金粉写的,却泛着冷光,像凝固的血。
牌匾的边缘刻着无数细小的花纹,细看竟是一个个蜷缩的人影,有的在哭,有的在笑,表情扭曲得像要从木头上爬出来。
门环是青铜的,雕着衔环的兽头,兽眼的位置镶着两颗黑珠子,在雾里闪着幽幽的光,周槐安刚对上那眼神,就觉得头晕目眩,仿佛看见无数张脸在珠子里打转。
他深吸一口气,伸手去推门。木门重得像块山岩,轴杆转动时发出“吱……呀…”的声响,又尖又涩,像有人在暗处被掐住了喉咙。
门开的瞬间,一股浓郁的檀香混着脂粉的味道涌出来,呛得他鼻子发酸。
门后并非预想中的黑暗,而是一条狭长的长廊………
廊顶悬着盏盏宫灯,灯影昏黄,在青砖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像无数只眼睛在眨。
廊壁上挂着幅幅卷轴,却不是山水花鸟,而是一张张人脸——有老有少,有哭有笑,眉眼间都带着种诡异的熟悉感,仿佛在哪见过………
“周先生?”
一个女声突然响起,媚得像浸了蜜,却又透着股拒人千里的冷。
周槐安猛地抬头,长廊尽头站着个女人。
她扎着双马尾,乌黑的发丝垂在肩头,发尾系着细碎的金铃,走一步响一声,清脆得像玉坠相击。
额前的公主切发型遮住半张脸,露出的眉眼画着细长的眼线,眼尾微微上挑,看人时像含着钩子。
最惹眼的是她的发饰:一支赤金点翠的凤凰簪斜插在发髻上,衔着颗鸽血红的珠子,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鬓边还缀着银质的流苏,垂到锁骨处,流苏上嵌着极小的玉坠,刻着“婉”“娘”二字。
她穿一身改良式旗袍,墨色的缎面上绣着缠枝莲纹,用的是金线,在灯光下泛着暗哑的金光。
无袖的设计露出纤细嫩白的胳膊,肩头的剪裁极贴身,勾勒出流畅的线条。
裙摆短到大腿,行走间露出一截白皙的大长腿,脚踝上系着条红绳,绳端拴着枚小小的银铃,与发间的金铃相和,织成一段靡丽的调子。
“永夜当铺,欢迎光——临。”
婉娘拖长了尾音,嘴角勾起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神扫过周槐安手里抱着的笔记本,像在看件有趣的玩物,“世间万物,皆可典当。
只是不知周先生,想当些什么,又想换些什么?”
周槐安攥紧了笔记本,指尖因用力而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