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试着在空白页写下“张二婶”,不过半刻钟,那页就洇出个蓝布褂的身影,旁边的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用树枝在泥上划的:“已渡,魂归。”
自从周槐安把通阴符贴在笔记本扉页。朱砂的红光映着发黑的字迹,倒像是给这诡异的本子镇了魂。
他知道,他这笔记本绝对不是普通的本子,是阴阳两界的界碑,是那些亡魂留在人间的最后印记——而他,是唯一能读懂这些印记的人………
可是直到那个红衣小女孩的出现,彻底压垮了他………
在此之前,周槐安总觉得自己握着柄护佑众生的伞——伞面是经文与善意,伞骨是古籍里的道理,替那些迷途的亡魂遮着阴阳两界的风雨,接引他们往光亮处走。
可这红衣女孩的出现像阵突然掀翻伞面的狂风,不仅撕碎了他的护持,还把那些被他送走的魂灵,一个个拖回他面前,逼着他看所谓“救赎”背后的“罪孽”。
第一次见红衣女孩,是在学校那栋爬满爬山虎的老图书馆。
午后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地板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周槐安正蹲在古籍区翻《幽冥录》………
忽然听见头顶传来脆生生的喊着,像枝头掉落的冰棱砸在石阶上:“哥哥,他们在哭哦!”
他猛地抬头,最高的书架顶上空空荡荡,只有几册线装书歪斜地靠着,风从窗缝钻进来,书页“哗…啦…”作响,却像谁在压抑的呜咽。
可当他低下头,看向书桌上的牛皮笔记本突然自己翻开,某页印着林秀姐姐的画像——那个化作丁香花瓣离去的姑娘………
此刻正被红沙缠绕,画中人的眼角渗出暗红色的水痕,顺着纸纹往下淌,在页脚积成小小的一滩,像滴没擦干的泪。
“你对她说了什么?”女孩的声音从书架后飘出来,带着股甜腻的凉意,“你说‘愁也是美的’,可她根本不想放下那朵丁香。你念的经,就是捆住她的绳子啊!”
周槐安攥紧了经书,指节泛白。他分明记得,林秀姐姐消散时眼里的释然,记得她落在窗台上的鲜活花瓣——那不是捆绑,是解脱。
可笔记本上,林秀的画像正被红沙侵蚀,嘴角的笑意一点点变成扭曲的哭相,发梢的紫丁香全化作了刺………
第二次见红衣女孩,是在宿舍的床铺底下………
凌晨三点,窗外的月光被乌云啃得残缺不全,他被一阵细碎的啜泣声吵醒——不是风声,是女人压抑的呜咽,混着线轴转动的“沙…沙…”声。
周槐安猛地坐起身,低头往床底看,红袄的衣角从床板与地面的缝隙里露出来,像似一抹不该出现在暗夜里的血。
“她在找她的孩子哦!”女孩的声音从床底钻了出来,带着一股潮湿的土腥味,“你拿别人的照片骗她,说那是她的女儿,可她根本没见过自己的孩子长什么样。
你念的往生咒,就是锁着她的锁链啊!”
周槐安抄起枕边的桃木枝,猛地开灯。
日光灯管“滋……啦…”闪了几下,照亮床底积灰的鞋盒与旧书,红袄的衣角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地板上留着半片绣了一半的婴儿肚兜残片,针脚歪歪扭扭,像是被人硬生生扯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