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他只是把这个当成玩笑,此刻却忽然懂了,所谓顺着纹路,不过是把自己的心跳,融进木头的呼吸里………所谓的活气,就是把对孩子跟妻子的爱融入在作品里………
观音像的眉眼渐渐活了过来。他把眼尾的弧度再放柔些,像那年带念念去公园,林晚棠蹲在地上给孩子系鞋带,阳光落在她眼尾,漾开的细纹里全是软……。
嘴角的线条微微上扬,比刚才多了分浅淡的笑意,像念念举着画跑来时,眼睛弯成月牙的模样。
刻到衣袂处,他特意让刀刃轻些、再轻些,刻出风拂过的弧度,像阳台的纱帘被风吹起时,扫过他手背的痒。
小徒弟端着晚饭进来时,吓了一跳………
案上的观音像仿佛被施了咒,眉眼间真的漫出层层悲悯来,不是冷硬的慈悲,是带着阳光的暖,像冬日晒过的棉被,裹着让人安心的温度。
小徒弟没敢出声,悄悄把餐盘放在角落,却见师傅抬手抹了把脸,指腹蹭到眼角时顿了顿,再落回木头上时,动作里竟带着点轻快………
“小周,”顾砚山忽然开口,声音里虽然还带着点沙哑,却没了往日的沉郁,“去把那箱蜂蜡再取些来,要最透亮的那种。”
“哎!师傅。”小周应声时,差点碰倒旁边的木料架。他转身往外跑,心里头怦怦直跳——师傅多久没这样主动要材料了?
从前刻活儿,总是刻到一半就停手,对着木头发呆,发完呆就把自己关进储藏室,谁也不理………
顾砚山没留意徒弟的慌乱,他正专注地给观音像刻念珠。
每颗珠子都刻得圆滚滚的,像念念爱吃的鱼丸,颗颗之间留着细浅的缝隙,像孩子排队时故意隔开的小距离。
刻到第三十二颗时,他忽然停了手,指尖悬在木头上,眼前晃过念念小手攥着鱼丸的模样,油乎乎的指缝里漏着热气…。
他当时笑着骂“小馋猫”,伸手去擦,孩子却往他脸上抹了把油,两人笑作一团,林晚棠在旁边拍着手喊“吃饭了…”。
原来那些被他刻意压在心底的片段,从来都没走。
它们像木头里的纹路,平时看不见,可只要用心去触,就会发现早已盘根错节,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
“师傅,蜂蜡来了。”
小周把木盒递过来时,瞥见案边那只空了的作品纸箱,犹豫着说,“师娘那边……让王阿姨来取画了,我给她了。”
顾砚山手里的刻刀顿了顿,随即继续往下走:“嗯。”
“王阿姨还说,师娘最近在整理念念的东西,说……说等整理完了,想把念念的小木马送过来,说那是您亲手刻的,该留在您这儿。”
小周的声音越来越轻,“还说……师娘前阵子去了趟海滩,捡了些贝壳,串成了风铃,说要是您不介意……让你……。”
顾砚山的喉结动了动,没接话。刻刀落在木头上的力道却稳了些,念珠的弧度愈发圆润,像含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