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蹲下身,在最底层摸到那只作品纸箱,指尖刚碰到纸壳,就猛地缩了回来——怕碰坏了里面的画………更怕碰碎了那些快要散架的回忆。
里面有他刻的小木马,被涂成红绿相间,轮子歪到了天上;还有张画着海滩的,蓝色的海浪里漂着个小小的贝壳,旁边用拼音标着“给爸爸”。
“师傅,找到了吗?”小周在门口探头,看见他蹲在地上的背影,像座被霜打透的山。
顾砚山深吸一口气,把纸箱抱起来。箱子很轻,里面只有十几张画纸,却压得他胳膊发酸,像抱着块烧红的铁。
他走到门口,把箱子往小周怀里一塞,声音硬邦邦的:“给她。告诉她,都拿走,别留一张。”
小周抱着箱子愣了愣,想说什么,最终只点了点头,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储藏室的门还敞着,风从窗缝钻进来,卷起地上的木屑,扑在顾砚山脸上,带着樟木的涩味。
他走到最深处,那里立着个蒙着白布的架子,布上落的灰能印出手指印。这是他这两年最不敢碰的地方,像藏着个会吃人的黑洞。
他伸出手,指尖在布面上顿了顿,猛地掀开——底下不是木雕,是个玻璃罩……
里面盛着的细沙在晨光里泛着莹白的光,混着几根细碎的贝壳碎片,是那年从念念湿透的口袋里一点点捻出来的。
他伸出手,指尖隔着玻璃悬在沙粒上方,控制不住地颤抖。
就是这双手,曾能在樟木上雕出花瓣上的晨露,能在檀木里刻出云纹的流动;就是这双手,牵着念念学会走路,掌心裹着孩子软软的小手,
从蹒跚不稳到跌跌撞撞;就是这双手,接过林晚棠递来的热茶时,能触到杯壁上她掌心的温度,带着点毛线的暖。
可也是这双手,在那个下午,在涨潮的浪涛里,没能抓住儿子最后伸向他的小手。
那天的海水是凉的,咸腥的凉,漫过脚背时像无数根细针在扎。
念念举着贝壳朝他跑过来,小脚丫踩在水洼里,溅起的水花打在他裤腿上,凉丝丝的。
他当时正弯腰调整沙雕的弧度,嘴里还笑着喊“慢点跑,别摔了”。
可等他直起身,只看见个小小的身影被浪头卷了进去,那只举着贝壳的手在水里晃了晃,像片被风吹落的叶子。
他扑过去时,抓到的只有一把海水,凉得刺骨。
“活气……”顾砚山喃喃自语,声音发颤。指尖突然穿过玻璃罩,抓起一把沙粒,任由它们从指缝漏下去。
沙粒流过指尖的瞬间,那些被麻木掩盖的触觉突然好像冲破了封印——
他想起念念第一次用蜡笔在他手背上画画,笔尖的钝痒混着孩子咯咯的笑,颜料蹭在皮肤上,凉丝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