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撞碎在积雪上,透过糊着云母粉的窗纸,在紫檀木桌案投下斑驳的金网。沈静姝指尖摩挲着怀中脉案的桑皮纸边缘,纸角被体温焐得发潮,却仍带着昨夜宫墙的寒气。檐角冰棱滴水的 “嗒嗒” 声里,她听见院外青石板上的脚步声 —— 不是萧煜的皂靴,是洒扫丫鬟的布履蹭过积雪的轻响。
直到日头爬过正脊,听雪堂的朱漆门才被推开。萧煜掀帘而入时,一股混合着雪气与淡淡血腥的寒气扑面而来。他玄色锦袍下摆沾着未化的雪粒,袖口磨出细毛边,那是常年握刀留下的痕迹。脸色比窗纸上的霜花更白,眼底青黑如墨,唯有瞳仁深处燃着一点压抑的戾气。
“昨夜。” 他开口时,声音像被寒风吹裂的冰面,跳过了寻常的问候,“得手了?”
沈静姝抬眸,睫尖沾着的细尘在光线下轻颤:“那个左眉骨带痣的太监……”
萧煜喉结滚动,眸色瞬间沉成结了冰的太液池。“找着了。” 他顿了顿,每个字都带着冰碴,“太液池西畔的冰窟窿里,后心插着半柄短刀 —— 是内廷司的‘透骨刃’,单刃开锋,专挑心脉下手。指甲缝里嵌着冰碴,该是被活生生推下去的。”
沈静姝猛地攥紧帕子,素色绫罗被指甲抠出褶皱。那枚铜制宫牌砸在冰面上的脆响突然在耳畔回响,她仿佛看见暗青袍角被冰水浸透,一点点沉进墨色的池底。“是我连累了他。”
“他接了我递的银铤,就知要拿命换。” 萧煜打断她,指节叩了叩桌案,紫檀木的纹路被叩得发白,“内廷司处理异己,从来是冰窟沉尸、火场焚骨,干净得不留痕迹。东西呢?”
沈静姝解开衣襟内侧的暗袋,三层油布裹着的脉案递过去时,指尖仍在发颤。桑皮纸边缘被她攥得起毛,朱批 “南疆傀影” 四字旁的划痕,在天光下愈发清晰 —— 那是太医下笔时太过惊惧,笔尖划破了纸。
萧煜展开脉案的动作极轻,目光扫过 “日渐羸弱,夜梦鬼魅” 的症状记录,指腹在 “傀影” 二字上反复摩挲,直到指节泛白。沈静姝盯着他喉间的玉扣,那枚刻着 “萧” 字的暖玉,此刻竟也透着寒气。
“南疆十万大山里的东西。” 他忽然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取墨玉蜈的毒液,混着瘴雾林的‘离魂花’,晒干后磨成粉。无色无味,混在龙涎香里都闻不出来。”
他抬眸,目光锐利如刀:“初时只是畏寒乏力,像女子体虚;再过三月,便会夜夜梦呓,说见着死去的亲人 —— 端慧皇贵妃临终前,是不是总说‘殿里有影子’?”
沈静姝猛地想起母亲笔记里的字句,指尖抚过掌心旧疤:“母亲曾写‘南疆毒者,以影摄魂’,原来指的是这个。”
“太医院的人查不出来。” 萧煜将脉案折成四方,塞进腰间鹿皮袋,“当年我外祖父在南疆平叛,带回过一本毒经,说这毒百年来只出过三例,最后一例是建文年间的太子太傅,死时被当成了痰症。” 他顿了顿,“能在脉案上写下这三字的,必是太医院院判级别的人物,甚至…… 见过那本毒经。”
风卷着积雪撞在窗上,发出闷响。萧煜走到窗边,望着侯府二房的方向 —— 柳氏的哭喊声断断续续飘过来,像破了的风箱。“内廷司敢在宫里动手,说明这毒牵扯的人,比我们想的要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