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迅速整理好斗篷,把青鸾簪用软布裹紧,贴身藏进衣襟最里层,又将碎银子塞进靴筒。深吸一口带着霉味的寒气,猫着腰溜出庙门,踩着积雪往枯木林潜行。雪没到脚踝,每一步都陷得很深,她尽量踩着枯枝败叶,避免发出声响,斗篷的下摆扫过积雪,留下浅浅的痕迹,又很快被新雪盖住。
林中的雪更深,枯枝纵横交错,像无数只伸向天空的手。沈静姝循着鸟鸣声前行,脚下时而踩着冻硬的土块,时而陷进松软的雪窝,好几次差点被绊倒。心一直悬着,既怕跟丢了信号,又怕转角撞上侯府的人,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鸟鸣声在前方停住了。沈静姝拨开挡在眼前的枯枝,看见林中空地边缘立着个身影。那人披着厚重的灰布斗篷,帽檐压得极低,背对着她蹲在地上,指尖在雪地上画着细碎的梅花纹路。听见动静时,他手先按向腰间 —— 那里藏着柄短刀,看清是她才松了力道,猛地站起身。
是昨夜在枯柳下与她接头的阮家旧部!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沟壑里还凝着雪沫,唯有目光沉稳如旧。
“是你!” 沈静姝脱口而出,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弛了大半,眼眶竟有些发热。
“夫人没事就好!” 男子快步上前,声音压得极低,“我们接到云裳姑娘的消息,说侯府派了五十多人搜捕,立刻分散寻找。此地不宜久留,请随我来!”
他引着沈静姝穿过密林,脚下的路越来越隐蔽,最后来到一处背靠山壁的农家院落。院墙是用黄泥夯的,墙头爬满干枯的藤蔓,门口挂着两串干辣椒,看着与寻常农家别无二致。男子敲了敲门,三长两短,节奏与方才的鸟鸣暗合。
木门 “吱呀” 一声开了条缝,一个农妇打扮的中年女子探出头,发髻上插着根骨簪,警惕地扫了眼四周,见是他们才拉开门,低声道:“快进来!刚看见西边有骑马的过去!”
屋内的暖意扑面而来,与外间的酷寒恍若两个世界。土炕烧得滚烫,炕上铺着粗布褥子,灶膛里的柴火噼啪作响,火苗映得四壁都暖融融的。空气中弥漫着粟米粥的甜香和柴火的焦味,沈静姝冻得发僵的指尖刚靠近灶膛,就泛起一阵酥麻的暖意。
“这位是刘大嫂,自己人。” 男子介绍道,“她丈夫原是阮府的护院,后来隐退在此。夫人可在此歇息,入夜我们送您去落梅庵。”
刘大嫂不善言辞,只是憨厚地笑了笑,转身从灶上端来个粗瓷碗,热气腾腾的粟米粥冒着白气,上面还卧着个荷包蛋。“夫人快吃,看这脸冻的,都发紫了。” 她把筷子塞进沈静姝手里,又递过两个烤得焦黄的粗面饼子。
沈静姝确实饿极了,道谢后便捧着碗小口吃起来。米粥熬得浓稠,滑过冻得发僵的喉咙,顺着食道暖进胃里,连空荡荡的五脏庙都跟着舒展起来。荷包蛋煎得外焦里嫩,油香混着米香,比侯府里任何珍馐都美味。她吃着吃着,忽然想起幼时母亲给她做的蛋羹,也是这样暖融融的,眼眶一热,赶紧低下头掩饰。
“在下姓赵,当年是阮夫人的护卫。” 男子在对面坐下,目光落在她紧握的碗上,“夫人昨夜…… 得手了?”
沈静姝点点头,从衣襟里取出油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两支青鸾簪躺在掌心,点翠的羽翼在烛火下泛着莹润的光,黑珍珠与白珍珠交相辉映,仿佛真有鸾鸟要振翅而飞。赵大哥眼中闪过一丝惊叹,随即神色凝重起来。
“双鸾齐聚,大事可期。” 他沉声道,“只是侯府此次动静太大,我们的人探到,侯爷已派了心腹去落梅庵布控,连陈太医的住处都有人盯梢。今夜的约,怕是凶险。”
“再凶险也要去。” 沈静姝放下碗筷,指尖抚过簪身的纹路,目光坚定,“母亲的冤屈,阮家的清白,都系在这两支簪子上。我不能退。”
赵大哥望着她,眼中渐渐露出赞许:“夫人这份韧劲儿,倒真像当年的阮夫人。您放心,我们已联络了二十多个旧部,今夜会在落梅庵周边接应。便是拼了性命,也要护您周全,助阮家鸣冤昭雪!”
刘大嫂在一旁听着,默默往灶膛里添了根柴,火苗 “腾” 地窜起来,映得满屋亮堂。窗外的风雪还在呼啸,拍打着窗纸发出 “簌簌” 的声响,可屋内的暖意却越来越浓。沈静姝靠在炕沿上,看着跳动的烛火,忽然觉得浑身都有了力气 —— 这不是她一个人的战斗,是母亲当年埋下的火种,是阮家旧部的义气,在这场大雪里聚成了燎原之势。
暮色渐沉,灶膛里的柴火慢慢弱了下去。赵大哥起身检查了一遍腰间的短刀,刘大嫂则给沈静姝递来件更厚实的斗篷。落梅庵的方向,在风雪尽头静静等待着。一场关乎真相与正义的决战,即将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