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枯柳下站定,距离近得能看见彼此呼出的白气。男子的脸很普通,眼角有道刀疤,眼神却亮得惊人,像淬了雪的钢。“阮家旧部,姓周。” 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西北风的干哑,“陈太医让我来的。”
“鸾鸣是什么?” 沈静姝急问。
周姓男子没答,只塞来个巴掌大的物件。油布包硬挺挺的,摸起来像块薄木板,表层浸过香油,还带着淡淡的油香 —— 是城西油坊特有的胡麻油味,比寻常油布防水十倍。“三日后子时,落梅庵后山。” 他语速快得像打鼓,“这里面是当年阮家账册的残页,太夫人买通盐商的证据。”
话音刚落,远处就传来婆子的呵斥声,混着灯笼的光晕往这边飘。“是张嬷嬷!” 沈静姝的声音发颤。
周姓男子猛地将她往柴垛后一推,自己转身冲向院墙。斗篷扫过枯柳枝桠,雪沫子落了沈静姝一脸,她趴在雪地里,眼睁睁看着他踩着墙缝翻出去,斗篷下摆刮落的松针掉在雪上,和之前竹管上的碎屑一模一样。
“搜!给我往死里搜!” 张嬷嬷的声音越来越近,金镯撞得 “当当” 响。
沈静姝蜷缩在柴垛深处,把油布包按在胸口。婆子的脚步声停在柴垛前,灯笼的光透过枯枝缝照进来,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影。棍子戳进来时,擦着她的发梢过去,戳在积雪里 “噗” 地一声。“嬷嬷,这儿没人!”
“再戳!那哑婆子的同伙肯定藏这儿了!” 张嬷嬷的声音就在柴垛外,沈静姝能闻到她身上的熏香混着雪气。
棍子又戳了几下,擦过油布包的边缘,硬挺的油布发出极轻的 “咔” 声。沈静姝死死咬住唇,血珠渗出来,混着雪水咽下去。直到脚步声渐渐远了,她才敢抬头,柴垛外的雪地上,张嬷嬷的缠足印像个小元宝,陷在深雪里。
风雪又大了起来,把婆子们的骂声吞得干干净净。沈静姝抱着油布包蹲了许久,直到手脚冻得发麻,才顺着原路往回走。软底鞋踩在雪地里,每一步都带着冰碴子的疼,可油布包贴在胸口,竟有了点暖意 —— 那是她的体温,把浸油的布焐得软了些。
回到静心苑时,铜壶滴漏已经过了亥时。她闩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掀开油布包 —— 里面是三层浸油的布,最里层裹着泛黄的桑皮纸,上面的字迹被香油浸得有些模糊,却能看清 “盐引”“白银千两” 的字样。
窗外的风雪还在吼,沈静姝摸着青鸾簪的簪尾,半朵梅花的刻痕硌着指尖。她忽然笑了,眼角的泪刚冒出来就冻成了冰。这盘棋,终于到了落子的时候。
三日后的落梅庵,不管是龙潭还是虎穴,她都得去。毕竟那油布包里的残页,是母亲留在世间最后的回响,也是刺破这侯府黑暗的第一缕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