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卷着尖啸穿过后花园的飞檐,兽吻垂脊上的积雪被掀得漫天乱舞,倒比白日里更亮些 —— 只是那亮是惨淡的,把侯府的轮廓浸成墨色巨兽,趴在白茫茫的雪地里喘息。沈静姝把布巾又往脸上拢了拢,粗布棉裙的领口蹭着冻得发僵的下颌,沾了雪的发丝贴在颊边,冰得人一哆嗦。
她踩着墙根的阴影走,软底鞋裹着积雪,每一步都陷进半指深的雪窝,“噗嗤” 声刚冒头就被风吞了。指尖划过青砖墙面,冰碴子刮得指腹发疼,倒让她更清醒 —— 第三个转角该躲巡夜人的梆子声,西跨院的月洞门后有个断角的石缸,能藏住半个身子。这些路径在她脑子里转了百八十遍,比抄经的经文还熟。
袖中的梅花玉符硌着掌心旧痂,青鸾簪的银尖贴着肋骨,冰凉的触感顺着血脉往上爬。风灌进喉咙,像吞了把碎玻璃,她却不敢咳,只把呼吸压得又浅又匀。远处传来三记梆子声,戌时三刻的余韵还飘在风里,后角门的方向已隐约能看见那棵枯柳的枝桠,像只手在雪雾里乱抓。
越往前走,霉味越重。后角门紧邻外墙,墙根堆着半塌的粪桶,雪地里印着深浅不一的粗布鞋印,是白日里倒夜香的仆役留下的。枯柳就立在角门内侧,树身缠着的麻绳冻得硬邦邦,当年孙氏系桶的绳结还在,被风雪磨得只剩个虚影。沈静姝猫腰钻进废弃柴垛,枯枝戳着后背,霉味混着雪气往鼻子里钻,她却死死盯着那扇黑漆角门。
门是关着的,铜锁在雪光里闪着冷光。枯柳下的雪平平整整,连个脚印都没有。
心一点点往下沉,像坠了块冰。难道是张嬷嬷的圈套?还是陈太医那边出了岔子?她指尖刚碰到柴垛的枯枝,想悄悄退走,就听见 “咔哒” 一声轻响 —— 不是风刮的,是铜锁芯转动的声音!
沈静姝的呼吸瞬间停了。
角门被推开道缝,黑斗篷的影子像片叶子飘进来,反手带门时,斗篷下摆扫落了门楣上的积雪。那人身形矫健,落地时几乎没出声,只背靠着门板扫了圈四周,帽檐压得极低,却在目光掠过枯柳时顿了顿。
是他!
沈静姝攥紧了袖中的玉符,指节泛白。那人快步走到枯柳下,隐在树干后,右手按在腰间 —— 那里鼓鼓囊囊的,像藏着短刀。她咬了咬下唇,从柴垛后挪出半条胳膊,对着枯柳的方向晃了三下玉符。
雪光顺着玉符的梅花纹路淌下来,映出极淡的温润光泽。
枯柳后的人影猛地一震,随即从怀中摸出样东西,也晃了三下。青幽幽的光在雪雾里跳了跳,沈静姝的心脏差点蹦出来 —— 那支青鸾簪的形制和她枕下的一模一样,簪尾还刻着半朵梅花,正好能和她那支对上!
“青鸾非孤……” 她默念着母亲临终前的话,从柴垛后冲了出去。